文 / 刘永红
童年的记忆里,每到天气晴好的早上,村里的女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河边,找一块水边光滑的石头,浆洗衣物。乡下的女人会选洗衣石,衣服的性情是柔软的,选择的石头也一定要光滑细腻,只有细腻厚道的石头才能够体贴那些柔软的衣物。棉是衣的前身,衣是棉的后世,棉和衣最喜欢柔软,它们盼着被体贴,它们害怕粗暴和尖锐。乡下的女人最懂得人世间的那些柔软,只是细腻而细心地打理着手中的一切,打理着一家人的生活。
记得奶奶说过,找到一块合手的洗衣石,这是洗衣人的缘分,也是衣服的缘分,合起来,就是一个人和一条河的缘分。我多次看见,奶奶和村里的女人们,沿着蜿蜒的小河,坐成蜿蜒的一排,身后是摇曳起伏的芦苇和柳树林,她们的手里都是湿漉漉正在浆洗的衣服。在细腻厚道的石头上,她们轻轻地揉搓着各自的心情,揉搓着水里波动的蓝天和白云,揉搓着两岸的山色,揉搓着她们手中甜蜜期盼的生活。偶尔细细的棒槌温柔敲打的声音,抖衣撩起水波的声音,女人大声交谈的欢声笑语,苇浪和柳林里风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美的交响乐。
如今的乡村,再也没有那种妩媚和生动,那些童年的画卷永远定格在了记忆里,现在的故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完全生长不出它曾经独有的韵味和诗意。洗衣石被洗衣机所代替,但是洗衣机永远洗不出那一丝的风情,永远洗不出女人们对生活的那份柔软;甩桶永远也甩不出用手拧干衣物的那份诗情画意。
光阴荏苒,那些曾经的洗衣石有的仍在,静静地立在河边;有的已经被水冲走。它们已经退出了属于它们的时代舞台,那些曾经浆洗衣物的女人们,有的已经离去,有的已经苍老,那些洗衣石熟悉那些衣物从鲜浓到素朴的一生,它们目睹了那些乡下女人的手渐渐苍老满是皱纹的历程。
石头们渐渐瘦去,浆洗衣物的女人们渐渐地走远,河水再也照不见女人们丰润的身影,曾经的时光,就这样默默地沉浸到岁月深处,曾经的人,曾经的手温,都成了记忆。已然忘却,却又深深地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