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山
林木木恋爱了。对方叫成森。是一个帅气的男人。两人的相识很浪漫,那天林木木去选购春装,挎包被抢,成森打跑小偷,帮她夺回了包。于是,爱情萌芽了。
成森是个孤儿,生活简单,靠写恐怖故事为生。林木木则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自己在本市上大学,父母在老家经商。
有一次,林木木的母亲出差路过本市,林木木带着成森一起去见了母亲。这是成森第一次见到林木木的母亲,那个女人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很年轻。席间,成森一直注意着她,神情复杂。
事后,成森说:“木木,你妈不喜欢我。”林木木说:“我妈对你很好啊!”成森冷冷地说:“她只对你好。”林木木没有发觉成森情绪的变化,挽住他的胳膊甜蜜地说:“总之,她以后也是你妈啦!”
成森的嘴角牵了牵,脸上阴晴不定。
很快放暑假了,因为成森,林木木没有回家,每天快乐地陪在成森左右。
这天,林木木在成森的电脑里发现了一组图片。图片拍自一个小山村,色调灰暗,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成森告诉她,那个地方叫鬼山村,是他大学旅游时,偶然发现的。后来,他开始写小说后,便经常去那里寻找恐怖的灵感。
成森说:“鬼山村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只有南边这座较矮。据说,以前村里人死后,都埋在南面这座山上,渐渐地就成了乱坟岗。后来,这山成了禁地,进山的人,不是失踪就是疯了。所以,才叫鬼山村。”
林木木不屑地说:“你也相信这种鬼话?”
成森认真地说:“有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绝不要去招惹。”
成森描述的鬼山村,激起了林木木的极大兴趣,便死缠着成森带她去探险,成森无奈地答应了。
从火车转汽车、从汽车转牛车,又走了几十里山路,四天之后,他们终于来到鬼山村脚下。此时,天已擦黑,两人走在羊肠小道上。远处的鬼山郁郁葱葱,在夜色中显得有点诡异。
林木木笑着说:“那鬼山还真是鬼得挺美的。”
成森说:“你不信也就算了,不要乱说话。这里很落后,村民们可不像你有文化。”
此时,远处隐隐约约亮着几点灯火,看上去离鬼山村还很远。再走近些,看到鬼山上闪出了微弱的鬼火,林木木停住了。
成森笑着说:“你不会不知道鬼火是怎么形成的吧?我说过,那山上埋了很多死人。”
林木木自然清楚鬼火是尸骨里的磷在作怪,可她还从未见过。如果说,虚幻的东西让人恐怖,那真实的更为直接。
天彻底黑下来时,两人终于进村了。鬼山村的入口处有一家杂货店,颇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成森拉着林木木进了店,想要买些吃的。
一进店,店主就兴高采烈地说:“森子,你又来了?”
成森冲他笑了笑,开始挑选食物。
林木木谨慎地望着那个店主,发现那个店主也在看她,眼睛像扫描仪般在她身上移动,像在看一件商品。买好东西离开时,林木木听见内堂传出女人的号叫,店主没好气地冲屋内喊:“疯婆娘,闭嘴!”
一出店,林木木就问成森:“你认识那个店主啊?”
成森点点头:“他叫三子,是这村最有钱的人。我以前经常来,就熟了。”他又指了指前面,说,“wǒ men就住那里,李婆婆家。”
林木木抬眼望去,看见一座漆黑的房子。来到屋前,她四下看了看,屋子坐北朝南,正对着的就是黑压压的鬼山,山上荧荧的鬼火跳跃飞翔。
成森敲了敲门,一个老妇人探出了头,手里拿着一盏油灯,脸色蜡黄。看见成森,她从皱纹里绽出笑来:“森子,你来了。”
成森点点头。林木木发现,这个李婆婆和三子的眼神一样,总在她身上来回扫。她不悦地将目光转移到这间房子。房子不大,中间是厅堂,两边各有一间卧室。
屋内没有任何家具,林木木沮丧地说:“这里真闷!”
成森淡淡地说:“是啊!这地方没有手机和电视信号,与外界几乎隔绝。”
习惯了城市夜生活的林木木不想去睡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成森说着话:“你跟那个婆婆关系挺好啊?”
成森说:“她无儿无女,把我当亲人一般看待。”
林木木有点恼,又没话找话地说:“森哥,我想去鬼山看看。”
林木木话音刚落,成森猛地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最──好──不──要!”说完,他叹了口气,给林木木讲了一个故事。
往事
那是成森第一次发现鬼山村的时候,陪他一起来的是一个女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叫郝佳。
青春年少的两人很快被这里迷住了,尤其是那座郁郁葱葱的鬼山,李婆婆给他们讲鬼山的传说,劝诫他们千万不要进山。郝佳不相信这些话,反而激起更大的兴趣。
翌日,两人上了另外一座山,刚爬了一会儿,山势陡然变直,几乎和地面形成九十度直角,无路可走了,他们只好下山。回村时,玩兴未尽的郝佳突然想爬鬼山,成森不想去,两个人吵了起来。
成森赌气地说:“要去你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回村了。他以为郝佳会跟上来,可她没有。成森慌了,再回到原地时,郝佳不见了。
可他等了很久,也不见郝佳。天已擦黑,他等不下去了,跑回村去叫人。可村里人听说要进鬼山,谁也不敢去。最后,杂货店老板三子咬了咬牙,跟他进了山。
不知找了多久,三子突然说:“回去吧,前面就是乱坟岗了。”
成森说:“万一郝佳在乱坟岗里迷路了呢?”
三子摇头说:“进了乱坟岗的人,就不是人了!”
成森打了个冷战,这时,突然起风了,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乌鸦也叫了起来,而且,风中飘来了缥缥缈缈的哭声,如泣如诉。
两人的头皮一下炸开来。成森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闪出了半个脑袋,稍纵即逝。两人拼命向山脚跑去,中途三子摔了一跤,手电筒掉在了地上,他乱摸了一把,继续跑。两人一直跑到村里,才停下来。
三子骂道:“吓死我了!你自己去吧!”说完,就向家中走去。
成森呆呆地望着三子的背影,突然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三子没好气地说:“除了手电筒,还能是……”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他发现手里拿的,是一只鞋——郝佳的鞋!
成森的故事讲完了,林木木张大了嘴,问:“是不是郝佳故意吓你们的?”成森摇了摇头。林木木又问:“后来呢?”
成森说:“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郝佳。回校后,我找过警察、贴过寻人启事,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她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此时,已是深夜,山村的凉气浸入到了林木木的皮肤里,让她寒到了心里──几年前,成森和郝佳来到了鬼山村,后来郝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消失了。几年后,她和成森来到鬼山村,她会怎样呢?
成森继续说:“我手机里还留着郝佳的照片,希望有一天,我还能再看见她。”说着,成森掏出手机,找出那张照片,给林木木看。
这是一张黑白照,里面的女孩死气沉沉的,那张脸笑不露齿地牵着嘴角,似乎要说些什么。
半晌,成森轻轻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和郝佳一样的。”
这句话就像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在林木木脖子上抹了一下。这晚,她辗转难眠,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去。
求助
第二天中午,林木木醒来时,发现成森正在院里和三子说话,脸色很不好看。见到她,成森忙推了三子一把,意思是让他走,三子不悦地走了。
这时,开饭了。简单的农家饭菜清香异常,林木木大快朵颐,几乎把一只土鸡吃了个精光。成森则一直盯着盘里剩下的鸡头,那鸡头微微张着眼睛和嘴巴,很像郝佳那张欲说无语的照片。
饭后,林木木又有了精神,开始琢磨着去哪儿探险,似乎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下午,两个人去了村西。中途路过几户村民家时,他们碰上了几个村妇,她们坐在家门口,一边肆无忌惮地奶着孩子,一边呆滞地望着林木木,木头人一般。
两人返回时,下起了雷雨。中途,林木木突然想起了早晨的事,便问成森:“三子找你干什么啊?”
成森说:“帮忙。”
林木木问:“什么忙?”
成森突然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鬼山,说:“他想让我进鬼山!”
这时,天上突然炸开一个响雷,林木木哆嗦了一下,惊恐地望向鬼山,山上的树在风中摇曳着,像一双双招魂的大手向她抚摸了过来。她咽了口唾沫,问:“他让你上鬼山干什么?”
成森叹了口气,说:“昨天他家的牛受了惊,跑进了鬼山,他那疯媳妇也跟着进山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村里人都不敢帮他。”
林木木不解地问:“那他还来找你?”
成森无奈地笑了笑,说:“因为当初他帮过我,他觉得现在我该还他!”
林木木紧张地问:“那你帮不帮他?”
成森摇头说:“不知道。我怕再捡回一只鞋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李婆婆家。一进门,林木木的心就跳了起来,三子又来了,正坐在厅堂中抽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成森看了三子一眼,对李婆婆说:“奶奶,你先和木木去那屋坐会儿。”说完,他和三子进了另一间屋。
林木木感觉有些不安,她想过去那屋看看,可刚到门口,便被李婆婆抓住了。李婆婆翻着白眼说:“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林木木紧张地说:“那个三子要带成森上鬼山!”
李婆婆面无表情地望着林木木,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她一惊一乍的东西。
这时,成森和三子出来了。林木木挣脱李婆婆的手,跑了过去。厅堂内,三子正回头望着成森,问:“真的不行吗?”成森点了点头。三子的眼睛里跳出些凶光,恶狠狠地说:“你小子,忘恩负义!”说完,恨恨地走了。
三子走后,林木木一把抱住成森。说:“我以为你会答应他,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成森搂着她说:“wǒ men一起来,也要一起走。”
这时,李婆婆也走了过来,冷冷地说:“你忘了那年三子是怎么帮你的?”
成森沉默,抬头望向门外。外面大雨如注,风声在树梢呜咽,鬼山黑压压地躺在远处,像一具巨大的死尸。
进山
翌日中午,林木木醒来后,发现成森不见了!她突然有一种预感──成森上鬼山了,她立刻向三子的杂货店跑去。杂货店里没人,她又跑到后院,后院里牛棚空着。她的心一下子也空了,飞快地向正房跑去。
正房内,三子蜷缩在炕上,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的猫。看见有人进来,他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了下来,惊恐地说:“你……你咋来了?”
林木木望着炕上被三子踩出的泥脚印,傻了。她知道,昨晚成森一定是陪三子进山了。现在,三子回来了,成森却没有。她厉声问:“成森是不是进鬼山了!?”
三子颤声说:“没有。”
林木木喊道:“没有?你那疯媳妇,还有你家的牛呢?”三子怔怔地望着她无语。林木木愤怒地说:“你把森哥丢在鬼山了!”
三子喃喃地说:“没有!没有……”边说边缩往墙角,浑身发抖。
林木木知道,成森和三子一定在鬼山遇见了什么,她脑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一幅画面:成森没头没脑地走在鬼山里,摔了一跤,鞋掉了,于是,低头找鞋,可鞋却不见了,这时,四周树木的背后,猛地伸出一只手来……
林木木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冲出了杂货店——她要进鬼山!她要把成森找回来!
林木木一头扎进了鬼山,但刚进去,她就后悔了。鬼山虽不高,但树木茂密,树冠连成了一张大网,只有零星的阳光射进来。她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一会儿之后,天阴了,阳光没了,夏季多雨,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鬼山里也变得模模糊糊了,密不透风的树冠,将鬼山和外面的世界分隔开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这时,随着一道闪电,炸开了一个沉闷的雷,雨点砸下来的同时,林木木也呆住了。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排排黑影──那是一堆乱坟碑!
地上,散落着很多不同款式的鞋,而在空气中,又隐隐约约地飘来了女人的呜咽声。林木术尖叫一身,扭头就跑。
没跑多久,林木木迷路了,四周都是树,前面的每一条小道,都像一个个深邃的大洞,似乎有什么东西,随时要蹦出来似的。林木木快疯了,转了一圈,竟又回到了那堆乱坟碑前。她感觉身体都空了,脑中全是进入鬼山的人们的身影:成森,郝佳,三子的疯媳妇,他们是否也跟她现在一样,呆呆地站在乱坟碑前等死?她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感觉──鬼山正张开大口,向她吞噬过来!她又开始跑,一直跑到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蜷在一棵树下,手足无措地发抖。这时,附近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咚咚咚咚。
林木木屏气凝神,循声走去,看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正跪在地上,双手一高一低地在砸什么东西。听到响动,那女人停了下来,闷声闷气地说:“这山上有很多好看的花鞋,你也是来找鞋子穿的吗?”说着,又继续砸着身下的东西。林木木吁了口气,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的,看来是三子家的疯媳妇了。那么自己刚才听到的哭声,应该也是她的。
林木木问:“你在干什么呢?”
女人蓦地笑了,边砸边恶狠狠地说:“你不带我走,我就带你走!”
林木木不解地问:“去哪啊?”
女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地狱!”
这时,林木木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脸,这张脸显得陌生却又熟悉──正是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郝佳!林木木的心猛地失重了。而郝佳砸的那个东西,更让她一阵昏眩!那是一具尸体,脑袋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但在雨水冲刷之下,依旧可以看清容貌──成森!
林木木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一下子明白了郝佳话里的意思──她在报复!几年前,成森带她来到了鬼山村,把她丢在了鬼山里,她出不去了,渐渐地由人变成了鬼,到了另一个世界。几年后,成森进山了,她遇见了他,她要把他变成鬼,她要带他去她的世界!
林木木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真相
一切都是巧合,都是人心作祟。
多年前,林木木的母亲曾被人拐骗到鬼山村。来到这里后她才知道,这里的女人,十有八九都是被拐卖过来给别人当老婆的,她开始逃跑,可鬼山村三面绝壁,只有一个村口,一次次都失败了。她也想从那座平缓点的鬼山逃跑,可进去后就迷路了。几天后,快饿昏了的她幸运地走了出来,但面前仍是鬼山村。
几年后,林木木的母亲有了孩子,她绝望了。终于有一天,她喝了农药。村里人慌忙将她送到城里的医院,她终于找到了机会,不顾一切地跑了。一年后,她再婚了,她想把鬼山村的一切都忘掉。可有一个人却无法忘记,那就是她的儿子——成森。
鬼山没有鬼,它的迷幻源头,是蕴藏在地下的大量的放射性矿石。这些矿石会刺激人的大脑,让人迷失在树林里,所以,走进去的人,大部分都会害怕、迷路,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几十年来,有多少被拐卖的女人,企图从这座鬼山跑出去,她们在山上跑丢了多少双鞋,最后还是转回了鬼山村!
成森长大后,他的父亲面包死了,只剩下奶奶和他相依为命,他的奶奶就是那个李婆婆。后来,成森考上了大学,奶奶无力供养他,这时候,单身汉三子用所有的积蓄帮了他。这是一个长期的投资,作为报答,成森骗来了一个女同学,给三子当了媳妇。
这个女同学就是郝佳,郝佳一次次地逃跑,在鬼山里都转疯了,惟一的记忆就是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成森。
村里人看得眼红,纷纷求成森给他们找老婆。钱让成森动心了,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女人被他骗来了鬼山村。
林木木也是成森的猎物,他轻松地用“英雄救美”的方法,赢得了林木木的好感,可当他和林木木的母亲见面时,他傻了。他没想到会再见到自己的母亲,多年过去了,他变样了,可母亲却还是他记忆里的那张脸。
成森犹豫了,林木木是他妹妹啊!他想了一夜,满脑袋都是小时候母亲冷漠的脸,还有现在生活得无忧无虑的林木木。终于,愤怒和怨恨让他把林木木带到了鬼山村。可林木木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啊!他又改变了主意,郝佳的故事,是他顺口编造的。
谁知,三子看上了林木木,不要那个疯婆娘郝佳了。他找到成森,成森却一口回绝。三子很生气,第二次找成森时,他们在屋里谈了很久,他骂成森没良心、白眼狼。可成森仍没答应他。
当晚,思前想后的成森来到三子家,告诉三子林木木是自己的亲妹妹。可三子却认为成森是在骗他,两人扭打起来,三子失手将成森打死了。杀人偿命啊。三子害怕了,想了一个主意──把成森的尸体放到牛背上,让疯媳妇赶着牛进了鬼山。
就这样,疯婆娘郝佳赶着牛驮着尸体进山了,她把成森的尸体放在地上,敲打着他的脑袋,又哭又笑地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