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过两次高考。第一年被一所不起眼的学校录取,发誓要去北京读名校的我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回到高中复读。第二年高考,我是学校文科班唯一超过重点录取线的考生。但我成了班上极少数上录取线的幸运儿中最不幸的一个——我的录取通知单竟来自于一所中专学校。母亲哭着说:“家里再没钱送你复读了。” 毕业后,我揣着124元奔了深圳。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街头摆报摊,但深圳的台风雨一次次将我满腔的热情浇个透湿,“城管”则一次次用秋风扫落叶之势将我的报摊扫得精光。 我承包过小书店,刚刚尝到的甜头,小书店就被拆除了。 我与人合伙卖过服装,唯一的盈利却是,直到今天,我也无须买拖把。因为凭当年积压下来的冬装,我一件件剪成布条条做成拖把后至少十年也用不完。 我还给私人当过采购员,给印刷厂跑过业务,参加过9天的传销……都了。 唯一让我看到的曙光是从事图书发行,但短短两年过去,我已被“三角债”还有两名上级主管官员坚持不懈的“敲诈”折腾得烦恼日多。 幸运之神遗忘了我,爱神似乎也老跟我过不去。我谈过两次恋爱,过程五彩缤纷,结局都不妙。第一个女友嫌我穷,一位房产商用套豪宅跟她达成了“青春交易”;另一个将我辛苦数年赚来的钞票花得只剩几个铜板后,转眼不见了踪影…… 2001年9月,我独自站在深圳彩虹桥上。桥飞架于深圳洪湖之上,雄美如虹,可我不是去看风景。我趴在栏杆上,两眼空洞地望远方。我不想瞒你也不想瞒自己,我确实有一分半秒的念头:将自己扔下桥,像一块石头一样砸下去。我甚至猜想到第二天的报纸上,有我血肉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头版头条。不过我是个怕死鬼,我很快战战兢兢挪下了栏杆,瘫在地上喘气。 后来,我偶然留意到一只像米粒大小的虫子出现在我脚边。不知它的名字,也不清楚它是赶着回家还是急着去走亲戚。看它那副兴高采烈的蠢样,我很生气,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盖,朝它头顶滴了几滴水。我敢说真的只有几滴,但对于虫子而言,那无异于滔天洪水。虫子在“洪水”里用劲划动四条腿,然而它绝非游泳健将,细小如针的腿拔拉半晌也没能逃出生天。 水很快渗入地面,惊魂未定的虫子赶紧仓皇奔逃。我恶作剧一样又滴下几滴水,再次将它置身于“汪洋大海”……水一次次渗入地面,我一次次朝虫子淋水,虫子左冲右突,可它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场飞来横祸。最后,精疲力竭的它浮在水面懒得再挣扎。我用嘴吹它,它伸了两下腿,它没死,也肯定不是在装死。我瞅着它,看它那副听天由命的悲哀样子——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鼻子好酸,我发现这可怜的小东西太像当时无欲无求的我。我实在不忍心折腾它了,用手将它拈到一片草叶上,让骄阳普照着它。狼狈不堪的虫子在叶子上停留好久,终于被温暖的阳光唤醒,它试探着原地转了两个圈后,乐颠颠地匆忙撒开脚丫子溜走了。 见到虫子没有命丧黄泉,我比它更高兴。我想,若有谁不忍心看我落泊,伸手搭救我就好了! 可惜,没人来搭救我,我唯有抱着新的希望自己搭救自己,我开始学习写作……谢天谢地,这一回,我居然一帆风顺。 昨天上午,与一名熟识的杂志编辑聊天。对方问我是如何由一名打工仔到三年内出版四本书,并成为《读者》杂志全国百名签约作者之一。我想了一阵,忽然想起那只一再被我戏弄,最后又在我不忍心之下救起的虫子,有个答案脱口而出:因为上帝不忍心。 真的,若你无数次跌倒,摔得头破血流,以至于接近绝望的悬崖边沿,上帝也会不忍心,他必定适时出现,扯你一把,再给你指明一条正确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