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埂头埠,记忆沉香

收录时间:2022/4/22 11:39:48

关键字:蘊草  记忆  竹排  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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埂头埠,不过是富春江畔一个普通自然村,三十年前常住村民也就二十余户,与沿岸村庄相比算是最小的。然而它几乎占据我少年的全部记忆,一路走来,那些记忆不曾遗失,年月更替,反而记忆影像越来越清晰。

村名的由来,没有历史记载,仅有传说而已。翻阅一些资料,试图弄清其来由,终一无所获;不过民间传说倒是听说不少,其中也有比较靠谱的。明清时期,杭州一带的钱塘江决堤司空见惯,政府组织村民从埂头埠十里外的大奇山砍伐林木后,沿山而下至田埂尽头的江边,并经此运抵杭州以备不时之需,久而久之,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抗洪木材的转运地。虽说如此传说过于平淡,但我宁愿相信其真实性,它不仅揉合了历史内涵,更有当年曾经辉煌的想象。

经年,周末回乡小住已然常态。夕阳西下绕村而行,竟然难以找寻记忆里的痕迹。先前通向村口的弯曲泥巴土路被笔直平整水泥路取而代之,看似多了习以为常的街景闹象,却着实少了过目不忘的乡土韵味;再已难见村里的石头瓦房,水泥钢筋浇筑而成的漂亮洋房是村民改建的唯一选择,貌是有了新农村建设的整齐划一,其实缺失了江南白墙黛瓦的闲适意境;还有,当年石块堆砌而延至水深处的埠头消失无影,停泊的机帆船也难觅踪迹。

可知否?多少次梦回故乡就有多少次埠头的身姿,埠头,是埂头埠的象征,更是心目中的故乡。好在,那些记忆一直储存,那份美好永远守护。

乡村美景,我在意原汁原味的自然美。走南闯北多年,见过不少美丽乡村,不乏原始风貌的实景,但多数留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实在是美中不足之事。记忆中的埂头埠则全然不同,没有丝毫刻意,一副自然的模样。二十多栋农舍坐北朝南,沿江以埠头为中线一字排开。房前道地外各家各户用篱笆圈围起大小不一的自留地,按季节播种蔬菜;屋后走出几步便是江边,江堤斜坡坑洼相间,长满不知名的野草和青竹。凹凸不平的泥路自江埠石阶一直向南通往邻村,出村后小路的两边就是密布的稻田,“双抢”季节,农人忙碌的身影便成了夏日风景。夕阳落下,农人归去,炊烟四起,氤氲缭绕,此时的村庄美出了真实,美出了亲近,因为那是人间的烟火气,是生命延续的依托。

乡风民俗因时间而积淀,因地域而差异。埂头埠“过时节”有鲜明的地方特色,仅流传于富春江南岸几十里的沿江乡村,约起于宋元而明清最盛,一直延续至今。“过时节”本来就是祭祀神的日子,不过他们祭祀的不是道家的神仙,也不是佛家的活佛,“祀有功人不祀虚务神”,御大灾者或捍大患者是民众心中的神;而祭祀的日子多数安排在闲季农历十月,各村有自己固定的时节日,而且沿袭不变。

每年的农历十一月初三是埂头埠确定的时节日,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多数村民祭祀祖先,感恩先人为家族的延续和发展努力打拼,祈祷来日富足、幸福。祭祀活动过后,全村家家户户大摆筵席,开门迎客;若是愿意,你可以随意进入一户农家,酒足饭饱后拍手走人,因为村民们笃信客人越多,人脉越广,人缘也越好,更意味家族的未来兴旺发达。埂头埠村民是务实的,不迷信虚幻的神灵保佑,而认定祖先努力是最好的庇护;埂头埠村民是朴实的,热情好客,即使过路的陌生人也以礼相待。于细微处见高远,正是“双实”的践行,使得不同的姓氏、不同的家族和谐共处上百年,这何尝不是令人钦佩的人生大智慧?

有些记忆时间久了慢慢淡了、散了;而有些记忆历久弥新,总是那样令人难忘。埂头埠家家户户门前道地串起的狭长地带,是村里十几个同龄孩子放学或晚饭后玩耍的集聚地,在这里,可以玩“老鹰捉小鸡”、“打玻璃球”、“甩双角”,还有雪天“捉麻雀”、“滚雪球”。

当然最有趣的是“炸鱼”,其方法简单、粗暴,将炸药包扔进江里引爆,炸死、炸晕附近的鱼,然后进行捕捞。这种灭绝式的捕获,在当年监管松散的情形下还是比较常见。炸鱼的关键在于自制炸药包,其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先把炸药裹进油纸后捆绑于红砖,后将雷管插入油纸下的炸药深处,并于雷管顶端按上导火索,这样就制作完成。不过制作过程很危险,稍不小心就可能引发事故。记得第一次组装炸药包时,大家担心用力不当而引起爆炸,竟没人敢上手,最后以“剪刀石头布”决出胜负。当“失败者”用颤抖的手将导火索插入雷管的一刻,作为“胜利者”最大的福利,就是袖手旁观,而且可以躲避于很远处,以保障安全。多年后,已经在省城工作的我回乡探亲,再次见到“插管”伙伴,聊起往事,我奚落其当年鲁莽,内心却是佩服他的无畏和勇敢。

炸鱼收获大小很不确定,空手而归也不在少数,但运气够好的话,被炸死或炸晕的鱼浮于水面,白茫茫的一片,可以捞得一百多斤。响炸后伙伴们快速跳入江水清理江面浮鱼,最后打捞炸晕水底的鱼。江底捞鱼考验水性,伙伴们扎猛子到江底,用嘴先叼住一条鱼,双手则各抓一条较大的鱼,然后双脚用力踩蹬江底快速浮出水面,如此反复,直至精疲力尽。

“捞蘊草”是村里孩子喜欢的家务。埂头埠几乎家家户户养猪,而蘊草是最好的猪饲料。蘊草是沉水植物,它一般生长在清澈的水底,当富春江上游七里泷大坝关闸退水之际,蘊草裸露于江心沙滩上,青绿一片很是夺目。夏日的清晨,得到家中父母许可后,我可以划着竹排向沙滩进发“捞蘊草”;抵达后,纵身跳入水中双手抓住蘊草浮叶用力往上提拔,然后分别横放于竹排前后,并堆成两垛,中间则预留空位站人。如果说“捞蘊草”的乐趣在于嬉水,那么划竹排出行则是极大满足了孩子的虚荣心。由于江中划排的危险性,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得到父母许可,当岸边伙伴们投来羡慕眼光时,我内心十分自豪,至少父母认可自己水性不错,而且自认为比其他伙伴更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捞蘊草”也是观赏一江风景的好时机。“山青水碧画不如”是唐朝诗人对富春江沿岸风景的感叹,但他毕竟是风景的局外人,而竹排当是一江风月处,可以放眼观两岸,山和水同入眼帘,我就是画中人,是画面的一部分,感受理当不同,甚至更进一步。若是天气晴朗,当雾锁解开,江面慢慢清晰,缕缕阳光穿云破雾,于江面划出数道绚烂金色,璀璨而不失静谧。如此的美,如此的感受,自己真的难以用文字准确描述。

“捞蘊草”偶遇趣事,记忆纠缠不舍,难以释怀。有一次,我划着竹排沿岸前行,岸边一位头戴草帽的中年男子举着相机对着我一顿猛拍,我先是一惊,明白其用意后随之咧嘴而笑,并摆出自以为很酷的姿势。多年后,我离家去上海求学,几乎翻遍了大学图书馆摄影杂志,试图有所发现,但很是失望。事后细想,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当年举着相机的中年男子本不是什么摄影记者,更不是摄影大家,不过是个普通的摄影爱好者而已。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此事,遗憾还是难免。

光阴似箭,时光脚步不会因为自己意愿而止步不前,而当年的伙伴们也将带着这些美好记忆老去。幸好,我可以拿起手中的笔,记录瞬间,于文字里怀念,于流量里分享,于记忆里沉香。

蘊草  记忆  竹排  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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