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缠绵的秋雨啪啪地拍打着宽大的梧桐树叶,仿佛静夜里祖母轻声咳嗽。于是,祖母又微笑着向我走来。
“婆,米子发霉了。”我说着将装着米子的碗放在灶台上。 “建华,不怕,吃,吃吧,吃下去就得了。” 那一年,我还在师范校读书。因为学校离家较远,没事在中途不回家。放学,恋家,归心似箭,也想和祖母逗逗趣,好让她老人家多开开心。当我刚踏上家乡的热土,祖母便站在院坝里向我笑,转身进屋,吹烟缭绕间,祖母已给我端来了大盆的热水,为我洗去一路的风尘,一路的疲劳。待我转身进屋,一股香味迎面扑来。这是祖母多年来惯常的做法。打从我上初中起,每年,祖母总是将自己在正月里亲手做的米子贮藏到潮湿炎热的六月,好让wǒ men在放学之后能吃到一餐美味,也算是对wǒ men读书人的一种奖赏和鞭策。端着大碗的鸡蛋米字面,狼吞虎咽间,忽觉其味不怎么对劲,我于是放下碗对祖母说:“婆,米子发霉了,不能吃了。”祖母却说:“建华,不怕,吃,吃下去就得了。”或许是受书本知识的影响,发了霉的食物吃了对人体不利。于是,尽管祖母再三劝说,我还是执意将碗里的米子倒在了猪桶里,我看到祖母脸上瞬间布满了皱纹。她端起碗来,将锅里剩下的全吃了,好久好久,祖母脸上总是阴雨绵绵。 现在想来,我很内疚,我好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就不违心地吃下那几口发霉的米子呢?我知道我倒掉的并非只是那几口发霉的米子,我是在辜负着祖母对孙子的一生关怀和爱心,是对勤劳朴素、勤俭节约的祖辈的一种背叛。祖母生在旧社会,年轻时拖养着八个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在那万恶的旧社会,在那饥肠辘辘尸横遍野的“难关”日子,在那惨不忍睹的十年浩劫中(祖父遭人诬告坐进牢房),我简直没法想象那段属于祖母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然而,正当她儿孙满堂,该清闲,幸福地安度晚年的日子,因一场病,她老人家永远和wǒ men离别了。 祖母死时,我已走上工作岗位三个年头,此间每每和祖母闲谈,祖母总爱提及并催促我的婚事。然而,生活中朋友易得,知音难觅。六年后的今天,我终于算是觅到了一位媳妇,如果人死后真有什么灵魂的永恒,洞房花烛之时,wǒ men定会双双跪到她老人家面前,一则让她看看这个迟来的媳妇,二则向她老人家祈祷、忏悔我心中的悔恨和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