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树冠广展,四季常青,周身散发氤氲香气,既驱蚊蝇,也防虫蛀。这种内外兼修的特质深受人们喜爱,被广泛用作景观树、行道树、庭荫树等。
我居住的小区绿化算好。松、柳、竹,广玉兰、银杏、枇杷等常见绿植合理安排于楼宇间,还有一些许是名贵的,树身挂着字牌,大抵是写着些介绍。但我不是细心好奇之人,从不曾驻足瞧过,至今叫不出名。若都像我这番无视,名贵怕是埋没了。当然少不了香樟树,估摸着有三四十棵吧,分散各处。
晚饭后或是周末,沿着小区遛弯,那是悠闲放松的时刻,断不会想些烦心费神事。可眼睛是睁着的,大脑仍在转。顾而,看到的和所想的,只是闲看、闲想。本文所述的二棵香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我关注。
其中一棵,在我住的那幢楼后面,是我散步的起点。走半圈至小区正门,正门口的中心花园的环形岛上生长着另一棵。这二棵香樟,外形颇为相似。树干都高大粗壮,且均称而修长。不像有些树,虽然高大,偏偏长出个弯来。这如同人,身材高挑却是罗圈腿,即便五官也俊俏,恐怕难言英俊帅气;或者虽挺直却矮矮的,好比身高远低于正常人,哪怕身材长相俱佳,称为帅哥总会有人不屑。更想像之处,二棵香樟都是五根枝,再一枝分二桠,皆斜直向上,枝与枝之间形成大小相同的夹角。树冠呈圆形,树叶翠绿浓密。酷似二把撑开的伞。
他们是孪生兄弟吧?有可能。至少是生于同一苗圃,挤挤挨挨的吮吸相同的水分和阳光。他们的叶共经风雨,他们的根须相互触碰。这真是同呼吸、共命运了。在苗农的殷切期盼和悉心照顾下茁壮成长,从一棵枝干碧绿光滑的小苗,同时长成枝干灰褐色的布满纹理的香樟树。终于可以出圃啦!更让他们开心的是,同一天被小心翼翼地移出土,根部用麻绳反复缠绕,装上同一辆车——这意味着,他们同时长大成树又同时离开苗圃,且非常可能落户在同一区域继续生长。可以想像,它们一路颠簸,一路欢声笑语。
我住的那幢楼,是最后一排。楼下是环绕小区的车行道,车行道外种植一排冬青以作绿化隔离。因是转角处,在隔离带与围墙之间多出一块空地。故而可以说是小区的边陲,栽种香樟于此,应该并非景观设计的考虑,只是为了填补空白罢了。因有隔离,树下野花野草无人打理,肆意盎发生机,一株野生藤萝毫无顾忌地攀附上香樟的干和枝。
小区的中心花园,是景观设计的重点——反映了小区的形象和特色——专门辟出一片空地,堆以环形岛,几棵银杏簇拥下,栽种一棵高大挺直的香樟,树下是修剪整齐的草坪——香樟园的命名由来,大抵如此吧?
想开去。香樟的特质决定了他们在一个小区里不可能像竹那样丛栽,也不会像松那样排列栽种。这二棵香樟的品相和长势虽皆俱佳,但景观设计的要求决定他们中只有一棵被安置于中心花园处,成为小区的形象代表,另一棵只能和其它香樟树一样,被散布安置在各个角落。而和其它香樟相比,落选的香樟虽品相好,但没了或多或少的瑕疵,与其它种类的树木的搭配,就没了相得益彰的效果。于是,落选的香樟被安置于小区的偏僻处,竟成了必然的结局!
想到这,我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闲走,而闲看闲想,自寻乐儿。能发现问题并想通,不管对与错,乐子找到了,当欣欣然。可是,当他们知道各自的很可能是余生的生长处所,他们是怎么想的呢?正常情况下,他们的余生虽都将在同一小区度过,但自然的属性决定他们再也无法相见,无法拥抱对方。他们当时的心境怎样?是兴奋,还是沮丧?或者从车上卸下时,他们是依依惜别,互道珍重,还是一个喜,一个悲?
首先想到的是落选的那棵,当他知道自己将偏居一隅,一定很失落吧?也未必!经过这么多年,个头和长势不是丝毫不落下风吗?或许,如此安排正是他所喜欢的呢?nǐ kàn,他与小花小草们和谐相处,还成了藤萝的依靠。偏居一隅的好处是安静。多年前曾写过一首小诗,因觉着诗味很差,文稿都未保存,但还记得其中有这么一句:
人说:香樟啊,这么一直站着,不寂寞么?
树语:你来我就不安静了。
这么想,我又开始担心起背负重托担任形象代表的香樟来。每逢节假日,树丫上挂上灯笼,或者周身拉上一长串一闪一亮的led灯,向这个小区进进出出的人们送上祝福。挂灯笼和拉led灯,肯定是不乐意的。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只有默默承受!每到冬天,树干上绕裹金黄色的外衣。冬天穿外衣可以防冻,但外衣的金黄色,只是为了满足人的审美,不会管他喜不喜欢。还有,天天对着熙熙攘攘的人和进进出出的车,心里乐意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对这热闹场面,乏了么?
胡思乱想,和酒渴多了胡言乱语有些类似,都是全然不顾章法和逻辑的。当然,讲出去的酒话,醒酒后多少是有些懊悔的——担心他人笑话。胡思乱想则不然,想不明白想不通也不会平添烦恼——毕竟是休闲放松时的闲看闲想,不至于成了庸人自扰。
况且,香樟不会领情。他们的枝叶迎着阳光向上、向上、再向上,它们的根一刻不停地伸向更深、、更深、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