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锋
年味是从一碗醇香的八宝粥开始的。
从踏入腊月的门槛开始,村里的婆姨们就在聚在打麦场的墙根下面,嬉笑着边晒太阳边剥拣食材,长满冻疮的手仿佛剥开一个个丰满的日子,你簸箕里是莲子,我筛子里是花生,又陆续来了端着红豆的,挑拣完了就用你的莲子换我一些红豆,她的黄豆换些别人的糯米,记忆中那时的八宝粥能凑够八样食材也不易。等到腊八那天,天不亮,村庄上空氤氲着稀疏的烟絮,孩子们清早起来,就可以端着一碗暖暖的香喷喷的腊八粥。同腊八粥的清香飘溢在巷道里的还有浓烈的苞谷酒香,女人们准备腊八粥食材的时候,男人们正在家里搅拌着酒糟子和煮熟发胀的苞谷粒,只几天,空气中就弥散着淡淡的酒味,母亲在院子里的土灶上生了火,盛了发酵苞谷粒的木梢就被抬上了大铁锅,收集蒸馏酒的天锅架在顶上,锅底添了硬柴,滴答滴答的滴酒声如同优美的音乐,听得男人们陶醉,又仿佛是年的脚步声,在清冽甘醇的酒香中越来越近。
“小孩过年,大人过难”,过年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们,除了诱人的美食,还有期盼已久的新衣裳,父母逛年集时,手里的布票上已经捏出了汗水,终于砍下了价格,扯几尺花格子和蓝条绒,赶到裁缝店时太阳都落山了,秃顶的裁缝边夸赞着小伙子俊姑娘俏,边量尺寸,末了又征询的目光望着大人:“放两寸,现在孩子啊们长得快!”于是孩子们开始盼望着下个年集,逛年集的父母还没有进门,孩子们就闻到了新布料特有的香味,还夹杂着淡淡的缝纫机油的味道,那渴盼的味道不禁让孩子们心花怒放,试穿时往往舍不得脱下,趁大人不注意就溜出去,神气活现的在村巷里晃一圈,年味这时候就是孩子们一身新衣服的味道。
腊月二十四,掸灰扫房子。扫完房子之后,大人们就到学校、大队部搜集旧报纸,随后清理干净房间里的墙壁,重新熬了浆糊贴旧报纸,这之后赶年集时大人就会挑买几张年画回来,年轻的媳妇喜欢起了明星,新房里贴满刘晓庆、陈冲的剧照,老人们就喜欢年年有余、恭喜发财等吉庆画,但是最多的带着日历的年画,记得有一年,母亲在年集上一次买了十几张日历画,这些画下面有日历,过了年就成废纸一张,年集最后给钱就买。年画贴满房间里的墙上,还有母亲每年必买的黄历书,大门上的门神,土灶背后贴的灶神,年画的油墨香成了那些年记忆中最深刻的年味。
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的年味,就多了年猪饭的味道,多了油炸麻花的味道,多了花馍的清香,腊月二十七,是磨豆腐的日子,村里的磨坊天不亮就响起了嗡嗡的石磨转动声,家家户户的房子里都溢满有食欲的豆浆豆花豆腐香味。但是把年味最后烘托出来的还是那满地的红纸屑和空气中浓烈的硫磺味,各家各户都要在除夕放炮迎财神,“鞭炮响,财神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孩子们都竖着耳朵,通过鞭炮的声响大小,时间长短,准确无误地判断着是谁家的鞭炮,都在短时间聚集到了门口,随着最后一串光亮落地,倏忽地都涌入烟雾中拣哑炮,有的哑炮没有了捻子,只得剥开倒一堆儿,哗啦火柴“哄”地腾起一下片红光烟雾,躲避不及头发就遭了秧,有的反应慢的鞭炮,捡到了手里才“嘭”的一声炸开了,疼得人眼泪哗哗,可转瞬间又出现在隔壁的院门外,紧盯着从树上垂下的噼啪炸响的一串鞭炮。
除夕夜,最让人回味无穷的是年夜饭的香味,醇香可口的饺子不仅美味,饺子里还包着硬币,通常父母都会在每个孩子的碗里舀一颗,这样每个孩子都是来年最幸运的人。吃完了年夜晚就是守岁了,相传古时候年是一种怪兽,头长尖角,异常凶猛,每到年底除夕这天就出来伤畜伤人,有一年年又出来伤人,突然传出的炮竹声和冲天的火光吓走了年,后来人们才发现了驱逐年的三件法宝,每年除夕,家家贴红对联,燃放炮竹,户户灯火通明,守更守岁。在大人的娓娓的叙述中,孩子们慢慢进入了梦想。只等一睁眼,迎接他们的就是新年的太阳。
过年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浓浓的亲情味,打工的儿子,背着沉重的行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掏出打工一年的血汗钱递给母亲,长满老茧的手端着母亲包的饺子吃得热乎。远嫁的姑娘开的小汽车醒目地停在家门口,南方的姑爷叽里呱啦的说话惹一阵欢笑声,外孙被姥爷带着在村巷里见什么都稀奇。大年初一,要给族里的长辈磕头拜年,叔叔伯伯爷爷们早已准备好了红包,备好了酒菜。大年初二,要去给舅舅拜年,村口的大槐树下头发花白的舅舅已站了很久,不断朝着村口张望着。大年初三,回娘家,去年把姑爷喝醉了,今年姑娘早早地给几个哥哥打招呼,姑爷感冒了过年不喝酒。大年初四走姑家,大年初五走姨家,过了初五,拜访老师同学朋友,浓浓的年味,一直要持续到元宵节才渐渐淡下来。
作者简介:
魏青锋,1976年生,陕西合阳人。曾在《星星》诗刊、《中国国土资源报》《陕西日报》《百花园小小说》《杂文报》《星火》《微型小说选刊》《渭南日报》《安康日报》《赣南日报》《九江日报》《陕西农村报》《陕西工人报》《江西青年报》《信息日报》《杂文月刊》《伴侣》杂志《风流一代》《三秦都市报》《德州晚报》《安徽科技报》等发表文章100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