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
扬州瘦西湖的二十四桥。正是花落时节,满眼绿肥红瘦。喜欢扬州的这种颓,也只有这种千年不衰的古城,才能拥有这种颓。
夜半落了绵绵的春雨。我披了一件单薄的衣,逛同样单薄的街巷。雨中街巷灯火绵延万里,满目是雾蒙蒙的浅红。雨打在脚下的青石巷上,发出空谷般难以描摹的声音。
走进一家还未放下帘栊的书店,很有些古城的遗韵了。昏黄的灯光,一排排暗暗的书,仿佛扬州的前世一般。
纸窗。窗上流下几行依稀的雨,像极美的泪痕。
扬州并非只是瘦西湖美。
扬州的韵在它的日常里,是销魂蚀骨的香。街角是一家卖纸伞的铺子,各种纸伞在上方悬着,万紫不言,千红不语。
便买下一把浅蓝色的,上面描绘有一枝似开未开的白海棠。轻轻在雨中旋开伞柄,便觉自己已入画。
白天扬州的街道。
轻车薄道,熙熙攘攘,肆意穿过傍边不尽的古城墙,向远望是万里山河,近处是喧嚣的市井。
喧嚣的市井在暮色中最有韵。黄昏夕照,颓似的,暗暗的昏黄衬着市井,各种人的声音显得格外生动绵长,拖着长长的京韵一般。
又是一天梅雨。
站在雨中古城的夜。古城墙点起了灯,黄晕。
她说,听段戏吧。便走进城墙内,选个茶馆坐下,听评弹。眺望不远处正绵延不绝的大运河。仿佛五千年的历史都像我倾倒而来。
临近店铺已打烊,只有远处渔家几盏灯火。总是喜欢这样苍茫的时刻,千载一样。此时的雨,便也带了些禅意。
禅意就浸在烟火气里面。
凭栏眺望。满目山河空望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眺望久了,回去写作。写作久了,手很僵,但我偏偏喜欢写,这便是我的命。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度过了扬州的最后一场梅雨。
余兴未尽,我下楼,到桥上去。雨温润无骨。
整个城市都是慢的,不慌不忙,不急不徐——几千年就这么过来了,有什么着急的呢?
早上推开窗,芭蕉上落了绿的泪,街道上有喑哑的斑驳。也是因了雨,我更愿意留连在这小城,和小桥流水一起,感受这绵软的雨。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我愿意让雨将我慢慢打湿。
宁愿在细雨中淋着,穿过那些千年的街巷,仿佛我从前就是这儿的人。千年前是,百年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