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河堤上散步到施工地段,然后打转往回走。上了水南桥,往城里去的时候,总是被一处很美的风景诱惑和神往。
这景不是近在咫尺的桥亭。仿古桥亭也好看,在白天,可以把亭子看得很清楚:亭子八角重檐攒顶,顶上编结着琉璃蓝瓦,红漆廊柱,外砌青砖,檐牙高啄,翘楚的檐角吊挂着喑哑的风铃。夜里的桥亭虽然看不大清亭子的细节,但因装饰着流光溢彩的霓虹,比白天更加光彩照人了。那一闪一闪的红蓝绿三色灯管,镶在亭子四周,不断向人眨动挑逗的眼神,在黑夜里明亮着难挡的风情。但只因距离太近,我反而不喜欢它们的绚烂与花哨。有人说,走得太近就失去神秘的美感,美应该是不离不弃,是触摸不到又能感受到的东西。在桥上能看到又不能近距离触摸得到的美,应该是右手边远处的东塔。
东塔在夜里通体放射着彩光,像一个巨大的夜明柱体,光的芒线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塔身。葳蕤着绿树的六角塔顶,藏着神话、藏着我少年梦幻的宝葫芦,历经了几十年风雨,如今还安然地立在那里。雄姿英发,一塔独高,东塔是小城历史兴衰的见证,也是指引我回归桑梓、穿越到小时代的路标。塔的旁边就是奔流不息的赦水。水与塔,一静一动,一卧一立,对比强烈,相得益彰。江水在塔前绕了一个弯,恰似美人的臂弯,一把揽住了东塔。
此刻,我站在桥上,脚下就是流动的土地。这土地生我育我,流淌着母性的纤柔和润物细无声的温情,丰腴清纯,最能养人。我就是喝着它甘美的乳汁长大的。这土地还生长拉长巷子的船工号子和欸乃的桨声,生长浣衣少女白鸽样放飞的笑声与水嫩的柔情。我满腹的乡思只要一涌出来,就会顺流而下,抵达东塔的脚下,去找寻儿时游塔的踪迹。
黄昏来临的水南桥,总有人站在桥栏边垂钓,也有人站在栏边闲聊,或者呆呆地看河景。垂钓的男人们,有的是结伴而来,有的匹马单枪。他们将发出莹光的浮子,从桥栏边垂放到河中去,不一会儿就手感浮子在动了,赶紧起钓,就有一尾小鱼儿被牵上来。鱼小得可怜,这么嫩小,就被人夺命于口,想着也真有点愀愀然,恸恸然的。
更有人喜欢在桥不远处的滩头垂钓。沿着河堤一路走过去,走到洗沙传送带那一头,一直到没有铺路了,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摩托车停靠在路上,有多少摩托车就有多少钓鱼的人。他们走下路基,下到河滩临水的地方,拿出小杌子坐下来,坐得与茂盛的水草一样高矮了。你暴看一眼,发现不了他们,仔细看才能看清。原来,这些深藏在水草丛中的垂钓客,把自己隐成了一株临风的野草。
水声悄语,波光流转,一轮一轮的水帘子在黄昏的梦幻中,被晚风撩开来,很波俏的样子。儿时想像着桥下的河水里面,是不是藏着水晶宫,水晶宫里是不是住着水妖与鱼娘?当然,水下只有游鱼与小虾,或者只有水草与沉沙。水也不会很深,白天能一眼望到水底,河底的卵石鼓着泡泡,像是鼓吐着一个水煮泽国的童话。
如今身居北国,却总是回想在老家水边流连的情形。好想溯流而上,回到我的桑梓之乡,在这块流动的热土上靠水而居,落尽繁华,掬一捧水梦,终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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