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的劝说下,我终于开始喝茶了。
至于我以前为什么不喝茶,我想无外乎是童年时代的影响和习惯。
小时候,家境贫寒。在儿时的记忆里,茶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且逢年过节才能看到。家里的那套茶具,平时收藏起来,当客人来时,母亲才拿出来,刷了又刷,然后打开墙上的小橱子,从那个颜色暗淡的旧铁桶里捏出一捏茶叶,小心翼翼地放进茶壶,倒上开水去招待客人。其实在此之前,那套茶具大概刷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每次用之前,母亲总是再刷几遍。客人走后,母亲等父亲把茶水喝得没色了后,再刷茶具。热水里,放点碱,连茶杯的把儿,都要仔细地清洗几遍,然后放进茶盘里,盖上布头,收藏起来。这套茶具,母亲一直用到去世。母亲入土的时候,大哥说母亲喜欢,便一并埋了。
那个时代,农村孩子似乎多半不喝开水,就算喝,也多是大人逼迫才喝的。五冬六夏,井水相伴。从记事开始,就是如此。墙外的那眼井,是村子东边人们的饮水来源,不管旱涝,水面离井口都很近,雨季的时候用扁担挂上水桶就可以打上水来,旱季时,井绳也不需要用很长的。井口边是一棵很粗的老槐树。每年的五一前后,满树的槐花,甜甜的香味沁人心脾,那些花儿的萼是红色的。母亲告诉过,红色萼的花甜,绿色的却没滋味。
小时候喜欢跟着哥哥们去挑水,当水桶离开井口墩在井沿的时候,水花四溅,我的脑袋也伸了过去,一口下去,痛快地喝个够,直到喝足才抬头,然后在哥哥的斥责声中撒腿跑掉。夏天,跑跑颠颠之后,那一口的清凉,汗毛口一下子紧紧收起来,顿觉清爽,远比现在夏天烈日下豪饮冰镇雪碧的感觉要好得多。后来自己大了,能挑水了,也是如此,第一桶水上来,先喝一肚子再说,为了这没少挨母亲的骂。冬天清晨,井口冒出霭霭水雾。一口凉水下去,只觉得满口的刺骨,牙根都疼,但是那份舒适不逊夏天的感觉。平素在家饭后,水缸是我的水杯,一舀子下去就解了渴。
后来开始了一份漂泊,求学,工作,离开了老家。老家的那眼井,因为公路修建,被填了,那棵槐树也不知所踪。
参加了工作以后,依旧是喝清水,且要等水凉了以后,一气喝下去。再往后有了饮用水,也没喝过热的。现在的办公室,我已经坐了四年了,饮水机的电源,好像没有打开过。在外多年,身体渐渐不好起来,最大的问题就是胃。之前朋友也多次劝我,不要再喝凉水了,却一直没能改变习惯。昨天,朋友送来龙井,还有杯子,透明的玻璃杯。他说,把茶叶放进去,沏上热水,即使不喝,那片片青绿,在水中悬停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
对于茶,我一无所知,也没有钟爱,但盛情难却,我收下了。午饭后,我沏了一杯,真的如朋友所言,透明里悬停着片片青绿,缓缓下沉,如此曼妙的身姿,是我第一次看到。水是热的,心里很温暖。午休时间很长,整个楼里,如此的沉静,端详着杯中的茶叶,人也静了下来。
忽然想,要是父亲还在世,母亲也在世的话,这杯茶,母亲定是用那套茶具来泡,且用村边的井水,那口感,父亲会说什么呢?
凝望窗外,故里的田间沟壑,槐花定然开了,在风中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