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不烈,何以称爱?
1
颜小若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大口喘息。
她眼睛无神,嘴唇颤抖,披头散发,仿若刚被蹂躏一般。
顾锦城从浴室洗漱完回来时,就看到她这副样子,如同强暴现场。
“是我没让你舒服?”顾锦城坐在床边,伸手绕着颜小若的头发丝玩。
颜小若没说话,仍然张大嘴喘气,像是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
顾锦城低笑着,躺在她身边,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上。
他和她肌肤接触的一瞬间,颜小若突然回了神,抓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踉踉跄跄跳下床,头撞在柜子上也不管。
“你这个恶鬼!我恨你!”颜小若颤抖的手,连被子都快抓不住,眼睛布满红血丝,映得她流下的两行泪仿若血迹。
“恨我什么?”顾锦城笑了,“恨我和自己妻子过合法夫妻生活?”
“你自己心里知道,你根本不是阿城!”颜小若突然尖叫起来,“你是恶鬼!你刚才对我是强奸!”
顾锦城深深地看了颜小若一会儿,失笑。
他下床走近颜小若:“你说我不是你的阿城,那你不如再仔细看看?”
颜小若看着他走向她,脸都白了。
眼看顾锦城走到离她一步之遥,伸手出去拉她,她喘息得更加厉害,像是哮喘要犯了。
顾锦城的手马上要碰到她那一刻,颜小若凄厉地尖叫一声,猛然一头撞开顾锦城,裹着被子发疯一样跑向门口。
她拉开门,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却不防与顾锦城的姑妈顾夫人迎面撞上。
顾夫人看到颜小若赤身裸体裹着被子从卧室里跑出来,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颜小若的手直打颤:“颜小若!你……你成何体统!”
颜小若却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疲惫地靠着墙软软滑下,“他,他是鬼,他不是阿城……”
一句话,将她所有精力抽干。她闭上眼,昏迷过去,脸上的泪痕,未干。
2
颜小若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有个很相爱的老公,叫顾锦城,她却偏喜欢叫他阿城。
可有一天,阿城突然变了。他的眼神口气、一言一行,都不再是阿城,而是另一个男人。
他用了阿城的身体,代替了阿城。
可除了颜小若,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取代了阿城的一切。
阿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颜小若遍寻不得。
这个梦太可怕,把颜小若彻底陷在里面,醒不过来。
她是被顾夫人狠狠摇晃醒来的。
她醒来时,身上已经穿好了衣服。
“我把你父母叫过来了,你自己跟他们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吧。”顾夫人板着脸,看都不屑看颜小若一眼,率先下楼来到会客室。
颜小若怔怔地跟在她身后下楼,看到了她父母难看的脸色。
不等顾夫人开口,颜母抢先站起来开口:“小若,你放着好日子不过,到底在闹什么?”
颜小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颜父重重拍了下桌子:“这样的婚姻你还能上哪里找?阿城家境好,对你也好,你还闹什么闹?!”
颜小若一阵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们都看不出来吗?现在这个,根本就不是阿城啊!他霸占了阿城的一切,把阿城不知道赶到哪里去了!”
颜父听了一惊,仔仔细细打量着颜小若,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是说现在这个不是阿城?”
颜小若摇摇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不是,他是占用了阿城的身体!我对阿城的身体太熟悉了,身体还是那个身体,就是里面的核不对了......”
“够了!”顾夫人厉喝一声打断道,“你竟然编出一个这么拙劣的故事来给自己找借口!”
她转向颜父颜母:“这半个月,她天天闹得我家鸡犬不宁。你们也知道,我没有孩子,只有阿城这么一个侄子,他将来是要继承我所有产业的。”
颜父颜母尴尬点头。
顾夫人板着脸:“阿城今年要接手生意,社会地位是会变高的,我当初就建议他找个门当户对的提升他的事业,他死活就要娶你家女儿。可nǐ kàn看现在她这个疯样子,配得上阿城吗?”
她冷冷看着颜小若:“实在不行,你就和阿城离婚吧。”
颜父颜母脸上过不去,口气也冷了起来:“小若的弟弟马上要结婚了,这时候你们让小若离婚,万一搅乱她弟弟的婚事呢?想离也行,把小若弟弟的工作解决了,离婚就离婚!”
顾夫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可颜小若突然喊起来:“爸妈!我不离婚!我不能离婚!”
颜父狠狠瞪着她:“人家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这么死皮赖脸!”
颜小若后退一步,双眼中盛满委屈,却咬着唇一步不妥协:“我不离婚,也不离开这里。”
颜母脾气上来了,上前一步拽颜小若:“别死赖在这儿招人厌!跟我回家!”
颜小若扒着门框,手使劲使得发青:“妈!我不走啊!我不能离开这里!要是连我都离开了,阿城就永远回不来了!!!”
她嚎得撕心裂肺,绝望至极,让在座三个经过风霜的老人,都不由一颤,仿佛心上被她的绝望刮了一刀。
顾夫人的表情松动了些,颜母也不再使劲拽她。
颜小若胳膊被松开,软软地坐在地上恸哭起来:“阿城!你到底在哪?你怎么不回来?nǐ kàn看我呀!看看我被逼成什么样了呀!阿城!我想你了,你回来呀!!!”
这一刻,她哭得像个泼妇,眼泪鼻涕全出来,痛得好像要把嗓子喊断。
3
颜小若哭得又晕过去了。这半个月,她每天连两个小时都睡不上,身体脆弱得风吹便倒。
只是这次,没有人再管她了。谁都没精力陪她折腾了。
只有顾锦城,晚上从公司回来,将她抱回了卧室。
颜小若一睁眼,看到顾锦城,整个人都缩了一缩。
顾锦城似笑非笑地看她:“又闹了一场?”
颜小若鼓起勇气,直视着顾锦城:“我要做些什么,才能让阿城回来?”
顾锦城耸耸肩:“我就在你身边啊。”
颜小若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你不是阿城。”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顾锦城身边,攥着他的衣袖,卑微到底:“我求求你,你放阿城回来,好不好?”
顾锦城收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冷下来:“你还要闹多久?是不是要我去医院验dna,你才相信我是我?”
颜小若闭上眼,濒临崩溃:“你的眼神不像他,他的眼神很暖很暖;你的声音不像他,他的声音很温润;你的笑容不像他,他的笑容很阳光……”
她猛然睁开眼,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盯着他:“你不是他!把我的阿城还给我!还给我!”
颜小若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站起身子扯住顾锦城的衬衫,攥得紧紧的,死不松手。
顾锦城的表情越来越冷,盯着颜小若眼都不眨。
半晌,他笑了:“想让他回来?把我伺候好。”
说着,他扯开衬衫扣子,意味不明地笑。
颜小若如被电击,收回手去。
她一个劲儿往后退,不小心从床上栽下去,却仍然在退:“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可这个,不行。求求你,别再碰我了,阿城会难过。”
顾锦城冷冷地睨了颜小若一眼,嗤笑着,脱衣上床睡觉。
颜小若坐在地上,盯着顾锦城俊朗的侧脸,不知不觉,看呆了。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不知不觉,又是一个不眠夜。
她坐在床边直到天亮,不停想着阿城温暖的笑脸,支撑自己撑下去,直想到日出东方。
一阵困意袭来,颜小若不觉闭上眼。
可刚睡没几分钟,梦里的阿城,又将她唤醒。
她使劲捶着脑袋,赶走睡意,匆匆走出卧室,下楼到厨房,忙忙碌碌做早餐。
顾锦城一向起得早。
他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煎鸡蛋、面条、小笼包。
颜小若坐在餐桌旁,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他:“阿城,你记不记得,谈恋爱的时候,我不会做饭,都是你做饭给我吃?”
顾锦城没说话,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尝尝,香菇鸡蛋馅的,味道不错。
颜小若忐忑地看他一眼,接着说:“你那时候说,只要能每天吃到我为你做的早饭,你做什么都愿意。”
顾锦城不置可否,又吃了面条,劲弹滑溜,也挺好吃。
颜小若战战兢兢:“这个星期,我一直都在学做饭。我练了好多遍,好吃吗?”
顾锦城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看到颜小若的手背,新新旧旧,烫了不少疤。
颜小若见顾锦城点头,眼睛亮了一下,期期艾艾:“那,我为你做了饭,你应该为我做一件事了。”
“说。”顾锦城扫了她一眼。
“你快回来吧,好吗?”颜小若低叫。
顾锦城的脸沉下来,哼了一声站起身就走。
颜小若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亮光,就那么一点点黯淡下来。
4
顾夫人下楼时,正好看到颜小若眼中的光芒湮灭。
她蓦然想起从前的颜小若。
那时候的她,娇俏、活泼,被阿城宠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仅仅半个月,她就变得这样疯疯癫癫了。
雨打花凋落,难免会让人唏嘘。
顾夫人收起了冷脸,坐在颜小若对面,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她头疼地皱眉:“要不是我在本地有头有脸,丢不起人,我都想把你送到医院好好检查了。”
颜小若解释得累了,蔫蔫地说:“姑妈,阿城是您的亲侄子,他被人掉包了,您真的看不出来?”
顾夫人又开始头疼,厌倦说起这个话题,她冷冷地说:“这是你的错觉。”
颜小若固执地摇摇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阿城的人,我不会看错。”
她说得那么坚定,坚定到顾夫人也不由低头思索了片刻。
顾锦城和半个月前相比,确实在精明干练上有大长进,也不像从前做事温和,而是雷厉风行。
她想了想,即便颜小若没疯,她说的是真的,可现在这个阿城的做事风格,才更适合将企业发扬光大。
顾夫人皱眉思考的样子,给了颜小若希望。
这是这半个月来,她第一次认真去想颜小若说的话。
颜小若的眼睛又亮起来,期待地看着顾夫人:“您那么精明,一定会发现他们的不同,是不是?”
顾夫人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决定顺着颜小若的思路去说服她:“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可你想过没有,现在的阿城更加强干、更加有气势,他能将我的企业成倍光大,更能让你的社会层次再提高一级……”
“您真的这么想?”颜小若震惊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夫人,一时忘了言语。
顾夫人一时语塞。
她被颜小若这么一问,突然发现,她更渴望的,是一个像她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侄子。
而颜小若的眼睛又是那么黑白分明,让她突然无法直视。
她胡乱点点头,像是逃离一样,逃出了餐厅。
颜小若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离开,脸色越来越白。
她看着桌上的早餐,徒劳地苦笑:“阿城啊,这下糟糕了呢。你唯一的亲人,想要的不是你,而只是个继承人啊。”
她夹了个包子吃:“所以我得吃饭睡觉,我不能垮,现在全世界,只有我记得你了。”
她吃了两口便噎住了,噎得口水呛到气管,大声咳嗽,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阿城啊,没有人相信我,我该怎么办啊……”
5
顾锦城已经全面接管了顾夫人的公司。
他一改之前的温和作风,强悍冷静,成功地让公司上下信服,让顾夫人彻底放了心。
直到颜小若的到来,破坏了他冷静的面具。
颜小若突然冲到公司,跺着脚冲着顾锦城大喊大闹:“顾锦城!我再也不理你了!以后你别来找我,我要躲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正在开会的顾锦城,愣住了。
颜小若却转身就跑。
顾锦城抿紧嘴,脸沉下来,匆匆结束会议,追了出去。
颜小若往地下停车场奔跑,顾锦城追上她时,她累得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本就脆如玻璃的身体,仿佛一碰就要碎。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锦城口气淡淡的,却隐藏着显而易见的危险。
颜小若喘着气,抬起头,讨好地看着他:“阿城……”
“我是顾锦城,不是你的阿城!”顾锦城终于忍不住低吼起来。
颜小若像没听见一样:“阿城,你记不记得,咱俩快结婚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跑到公司闹你的。你当时追我追了好远,追到我时一把抱住我,哭了。”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泪,又抬手擦去,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我,老是哭,老忘了你不舍得我哭。”
颜小若往前迈几步,每一步都迈得坚定无比:“当时你抱住我说,世界很大,可你只有我一个,如果我走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低下头,怎么也遮不住话里的委屈:“我死都记得你这句话,可你,就这么忘了吗?你,不回来了吗?”
顾锦城不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颜小若。
良久,他开口:“我说过,你伺候好我,我就让你如愿。”
颜小若低着头,动也不动。
顾锦城等了很久,颜小若还是没动,没说话。
顾锦城嘲讽地笑笑:“看来你不是那么爱阿城。”
他转身就要走。
颜小若突然抬头,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车门打开。”
顾锦城顿住脚步,诧异地瞄了眼颜小若,拿出车钥匙一按,车灯亮了两下。
颜小若深吸口气,打开车门,回头淡淡看了顾锦城一眼:“上来吧。”
说完,她率先上了车。
顾锦城的脚步犹豫了一下,刚才他分明从颜小若的脸上,看到一股狠劲儿。
像被逼到绝地的野兽。
他想了想,还是迈步上车。他的目光松动了,平时的强硬下,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要流露出来。
颜小若已经脱掉了上衣,咬着嘴唇,看着他上来,闭上了眼睛。
她的睫毛轻颤,泪珠还凝结在上面,死死咬着的唇,带上了一丝悲壮。
顾锦城久久凝视着她:“不怕对不起你的阿城了?”
颜小若闭着眼,惨淡地笑了:“你知道吗?我快疯了。”
她骤然睁开眼,狂乱的眼神,迷乱地喃喃道:“疯子做事,是不计后果的。”
顾锦城盯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看了良久,皱了皱眉,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点上一支烟:“给我讲讲,你心里的阿城,是什么样子的。”
颜小若看着车窗外阴暗的灯光,眼神明灭不定:“他很可怜,父母双亡,被姑妈养大。他很善良,喜欢喂养流浪小猫小狗。他知感恩,明明喜欢艺术,却为了姑妈要去继承商业。”
颜小若低下头,阴暗的灯光映衬出她浓浓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仿若一个将死之人。她的声音低得近乎无声:“最重要的是,阿城的世界只有我,而我的世界,也只有阿城。”
顾锦城挑挑眉:“这么亲密?”他的话语里,有着不自觉的嘲讽。
颜小若双手捂住脸:“我父母爱弟弟远远大于我。我想找个人,把全部的爱给我。后来我遇到了阿城。而他,亲眼目睹父母死亡,从未走出噩梦,也只有我能抚慰他。”
“wǒ men是命连着命的,求求你,把阿城还给我,好吗?他被你藏起来,会害怕的!”颜小若眼中狂乱更甚,抓着顾锦城的衣角,嗓子完全沙哑。
“你不害怕吗?”顾锦城静静地看着颜小若。
颜小若顿了一下,别过脸去:“我更怕阿城害怕。”
顾锦城的脸色,被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遮盖,颜小若看不清楚。
只听到他的牙突然“咯咯”地咬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牙上。
颜小若打开车顶灯看过去,顾锦城的脸色变幻莫定,眼神更是一秒一变。
从冷静强悍到暴躁戾气,到如同野兽。
他的眼神变化过程,如同在与人搏斗。
最终,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定了下来。
那双眼,开始清澈,开始温和,开始深情,开始,流泪。
那是阿城的眼睛。
他张开嘴,艰难得像是有人在掐着他的喉咙:“小若,小若……”
6
“阿城!阿城是你回来了!”颜小若先是愣了一秒,突然狂喜,扑上去抱住他,大声嘶喊,手握成拳不断地捶打着他。
“你为什么不出来?我那么求你,可你就是不出来!你不是说你为了我什么都敢做吗?你不是说我就是你的全世界,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颜小若哭得眼泪鼻涕全糊在阿城衬衫上,因为歇斯底里,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听着让人心颤。
阿城抱着她,一下一下,耐心地拍着颜小若的背,眼圈通红,眼泪不停涌出来。
可任颜小若怎么捶打他、骂他,他就是不说话。
最后,颜小若觉出了不对劲儿,停下来看着阿城,忐忑地笑了笑:“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太聒噪了?”
阿城定定地看着颜小若,突然,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小若,原谅我,我无能为力。他很快又会控制我,他比我强大很多。”阿城喑哑地说,“你赶快离开吧。”
颜小若的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正想说话,阿城把她的嘴捂住:“听我说,小若。离开我,去重新找个更爱你的人。忘记我,去过幸福的生活。永远永远,不要再靠近我,记住!”
颜小若嘴被捂住,发出“呜呜”的挣扎声,死死盯着阿城,目眦欲裂,满眼红血丝,仿佛目中流血。
阿城突然面色一变,变得冷酷强硬起来。他死死咬牙,将冷酷的表情压下去,深深地看着颜小若,仿佛要把颜小若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他要把身体抢回来了!走,忘记我,求你!”这是他最后说的话。
然后,阿城消失了。顾锦城回来了。
接着颜小若疯了。
她天天到顾家公司叫骂,追着顾锦城要人。
她每天疯疯癫癫的,跑到庙里,给和尚捐香火钱,拿回来大把大把的法器。
她去找道士,将顾家弄得乌烟瘴气,到处是烧纸的味道。
她去精神病院,要拉院长去给顾锦城看病,院长说他不出诊,颜小若直接给院长跪下了。
她一个接一个给院长磕头,磕得血流满脸,嘴里呜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蓬头垢面,狼狈至极。
保安把她拉出去,拉到派出所,她反而就势报案,告顾锦城囚禁谋杀了顾锦城。
颜家本来要给颜小若的弟弟娶媳妇,顾不得颜小若,又怕颜小若在婚礼上大闹不好看,就把颜小若托付给了顾夫人guǎn lǐ。
顾夫人不胜其扰,直接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
顾锦城去外地出差,走了一周回来后,他才知道,颜小若被送到精神病院。
晚上他躺在床上,疲累的身体叫嚣着要睡觉,可脑子里却总是执着地出现颜小若的面孔。
那双泪水不停,却执着狂乱的眼睛,仿佛钩子一样,扎着他的心,让他睡不着。
顾锦城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在跟谁说话:“你比我差远了,可为什么有人这么爱你。”
他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精神病院,探望颜小若。
颜小若被关在一个四面防撞墙的屋子里,瘦了一圈,双目呆滞,形容枯槁,没有一点生机。
顾锦城透过门外小窗看到她时,吓了一跳。
就一个星期,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医生在一旁解释:“她自杀,而且求死决心强烈。wǒ men无奈,只能给她打镇静剂。”
顾锦城再看看她,她的嘴上套着口套,手被捆在一起。
医生略有尴尬:“她还试图咬舌,试图自己把自己掐死,用指甲割脉,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都想。”
“我要跟她说话。”顾锦城看着病房里那个脱了相的女人,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深的爱吗?还有这么傻的人吗?
护士把颜小若带出来,颜小若扫了顾锦城一眼,像是扫到空气一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她的腿瘦了太多,裤管空空荡荡,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颜小若。
顾锦城闭上了眼,他也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个麻烦的女人,如今没有一点生命力,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他下了决心,突然开口:“小若,是我,阿城。”
颜小若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眼神空洞地盯着他,笑了:“你不是他。”
她转过头继续走,笑声在走廊里回荡:“阿城你是学不来的。”
她像孩童一样哼唱着一句话,余音在空气中飘荡:“小若只有阿城,阿城也只有小若,wǒ men死也不分开……”
7
顾锦城还是没忍住,顶着顾夫人的压力,将颜小若接回家了。
他说,颜小若在医院再多待几天,就会死。
他请了好几个佣人,看着颜小若,不让她疯癫,也不让她求死。
顾夫人对此事非常不满意,因为这个,训斥了顾锦城。
顾锦城竟然破天荒地跟她顶了嘴。
顾夫人彻底动怒了。
刚接手公司,就开始反骨,她后悔之前怎么没看出来顾锦城是个反骨仔。
她动用势力,重新开始插手公司,想要将顾锦城的势力瓦解,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
可不知何时,顾锦城培植的势力,就足够跟她几十年的经营抗衡了。
顾夫人大惊,这时才开始考虑颜小若说过的话,这个人,不是阿城。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
顾夫人心脏病突发,在一天深夜,死在了床上。
顾锦城一手操办丧事,尽心尽力,被大赞孝顺。
而颜小若,依旧每天念叨着“阿城、阿城”,坐在自己的卧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夫人出殡那天,颜小若也是要出现的。
顾锦城让看着她的人放假,自己带着颜小若出现。
顾夫人在生意场经营一生,相交四海,来吊唁的人来人往。
人挤人中,顾锦城应付完所有人,把骨灰盒寄放好,一转身,颜小若已经不见。
顾锦城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就觉不好。
他匆匆跑出去,到处寻找颜小若,问询她的踪迹,循着路人的指路,一路跑出墓园。
墓园在城郊,周围开发了些项目。
顾锦城四处张望,看见一座写字楼下,稀稀拉拉地,围了一圈人,都仰头往上看着。
顾锦城心头一惊,撒腿就往写字楼跑去。
他抬头一看,楼上站着那个,果然是颜小若。
顾锦城的汗当时就冒出来。他钻进写字楼,一路跑到顶楼。
顶楼上,颜小若一身白裙子,就站在那里,望着顾锦城,甜甜地笑,仿佛早料到顾锦城要来。
“阿城,这裙子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记得吗?”颜小若站在天台边上,形销骨立,一阵风吹过,摇摇欲坠,开口:“我好想你,我熬不下去了……”
“你先过来,其他的话好说,我都能答应你。”顾锦城手心捏着一把汗。
颜小若摇摇头:“我不过去。”
她委屈地皱皱鼻子:“我不要跟你回去过那种见不到阿城的日子。他被你关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把他杀了,我每天都在担心他。”
颜小若一只手背后,一只手抬起,去擦滚落下来的泪水,突然失去了平衡,在天台上摇摇晃晃,引得楼下人群一阵惊呼。
她差点栽下去,却在最后,稳住了身形,将手重新背在身后,冲着顾锦城笑笑:“我整个人已经废了。我好饿,可我吃不下饭;我好困,可我睡不着觉;我好恨你,可我不敢杀你;我好想阿城,可我见不到他。”
颜小若清秀的脸,苍白如纸,显得眼底的青色格外明显,却意外有种病态的绝艳。
她绽开一个笑颜,莫名地让顾锦城想到滴血的杜鹃。
美到触目惊心。
“小若,我可以让阿城回来,你,别跳下去。”顾锦城揪着心,不由跨前一步。
这个女人的倔强与疯狂,不知不觉,已经狠狠在他心上砸了一个坑。
他舍不得她跳下去。
颜小若却笑得讥刺,“你又想骗我。”她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来,边伸边说,“有诚意,你现在让阿城回来啊。”
她将手伸出来,顾锦城低头一看,心脏当时便抽痛起来。
她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刀,另一只手腕,被狠狠割开,皮开肉绽,鲜血大股大股流出来,像暗红色的花,开在她的皮肤上、白裙子上、地上。
“小若……”顾锦城的脸白了。
他觉得心头有股力量在疯狂地冲撞,如同发了疯的犀牛一样。
顾锦城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那疯狂的力量。
他再睁开眼,又恢复成平时的冷静:“小若,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但不是现在。你先下来,好吗?”
颜小若又笑了。
“你不让他出来啊?没关系,我来让他出来。”颜小若曾经眼中的狂乱,在这一天,全部消失无踪。
她满眼只剩深情,仿佛能融化全世界的深情。
她眼睛都不眨,将眼泪含在眼里,嘴角带着娇俏的笑,上上下下打量着顾锦城:“阿城,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很好看啊?”
她嫌眼泪模糊了视线,抬手擦眼泪,手上的血混合着泪,在她脸上缓缓淌下,像是用血纹出图案。
“阿城,一直都是你照顾我保护我。我说过,有一天,你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你。”她苦笑了下,开口:“好可惜,这句话竟然成真了。”
她举起手来,祈求道:“阿城,回来,好吗?”
顾锦城没动。
颜小若手起刀落,狠狠一刀扎进自己胸膛,血刹那将裙子染出大朵的花来。
颜小若疼得张嘴便把嘴唇咬穿了。
她急促地喘气,脸色迅速变得更白。
血浸透衣服,流过大腿,在地上淌成一条小河。
顾锦城要上前,颜小若一把抽出刀来,对准胸膛,虚弱地说:“别过来。”
顾锦城不敢再动。
颜小若看看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悲伤至极:“阿城,你好狠心啊。你还是不出来?还是你已经被他杀了?”
她颤抖的手将刀举起,又是一刀插进胸膛。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那双眼,哀求地看着顾锦城,无力地用嘴型说:“求你,回来。”
顾锦城心里的力量更加疯狂地在涌动,他甚至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杀意。
顾锦城调整呼吸,誓要将那力量压下去。
而颜小若,却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留恋地望着顾锦城,像是要把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印在心里。
可惜,她失血太多,只看了几秒,眼神就开始涣散。
颜小若开始在天台上踉跄。
顾锦城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小若,别跳!”
颜小若泛起一个最美的笑容,声音急促而低哑:“阿城,你还不出来,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对不起。”
“小若!”顾锦城扑上前去拉她。
同一时刻,颜小若闭上眼,往下坠去。
她的白裙子,在空气中轻飘飘的,像是一只断线风筝,随风漂泊,没有根基。
顾锦城眼睁睁看着颜小若掉下去,仿佛过了一生,又仿佛只过了一秒。
重重的一声闷响,颜小若瘫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天台上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大吼:“小若!!!我回来了!!!”
颜小若已经听不到了。
她的头发披散在地上,被血水渐渐浸红。
那红白斑驳的裙子,裙边在风中轻扬,如同血蝶。
8
这个世界,每天不知道要新添多少墓碑。
而其中的一座,是属于颜小若的。
墓碑上写着:“阿城的小若”
墓碑的照片很特别,它不是单人照,是一张双人照。
上面的顾锦城,眼睛温暖笑容阳光。
颜小若靠在他怀里,一条白裙子,笑意盈盈。
阿城坐在墓碑前,胡子拉碴,眼睛血红。
他手里拿着一瓶白酒,时不时举起来,当成白水喝两口。
他放下酒瓶,手摩挲着照片上的颜小若,颤声说:“小若,你最爱听我讲故事。今天我给你最后讲一个吧。”
他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徐徐讲起这最后的故事。
从前有个小男孩,父亲吸毒母亲酒鬼,从小生活在贫穷和家暴中,每天苦不堪言。
偶尔有个机会,他听说,自己有个姑妈,早已和父母绝交,一生无子。
小男孩给姑妈写信求助,姑妈回信,要带走他有一个要求,他必须和父母了断得一干二净。
小男孩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谁知父母却兴冲冲地开车要带他去讹诈姑妈一笔。
姑妈是小男孩生活的唯一希望,他实在太害怕希望被父母破坏。
于是,他在父母中途休息时,点着了车,自己跑了。
男孩的父母被炸死了。男孩成为有钱姑妈唯一的继承人。
可他的黑暗生活,从这时候才开始。
他闭上眼就看见炸死的父母,他们每天都在找他索命。
他怕警察找到他,他怕姑妈知道这件事不要他,他怕他又回到小时候的黑暗绝望中。
他精神渐渐崩溃,无法上学无法生活。
这时候,他的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小男孩来代替他处理这些状况。
那个替身比他冷酷、比他强悍。
他接管了一切,顺利帮助他度过了那段惊恐的日子。
从此后,替身开始跟他共享身体,直到他们成年。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为止。
他黑暗的世界,终于出现了一线光明。
他开始不想跟替身共享身体。
那意味着,他们也要共享她。
男孩用尽全力,将替身压制在内心深处,再也没放他出来。
因为,自从认识了女孩,他的世界有了光明,就再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女孩是他的世界、他的光明、他的全部。
而在重男轻女家庭长大的缺爱女孩,也将他当成全世界。
本来他们可以就这样平静幸福到老的。
可惜,男孩忘了替身的存在。
也忘了替身的冷酷和强悍。
在男孩一疏忽间,替身夺取了身体的主权,为了夺取公司主权,还害死了姑妈。
男孩无数次想冲出来阻止他,抢回身体。
可他没有替身强大。
只有一次成功了,那是因为,女孩的眼泪给了他力量。
可没到一会儿,他就被替身死死压制了回去。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要被替身藏在心里的黑暗角落。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女孩为了唤醒他,拼上了自己的命。
女孩的血,比女孩的眼泪,更能给他力量。
想杀人的力量。
这次,他彻底把替身扔了回去。
可女孩,已经躺在了地底深处……
9
阿城的故事讲完,酒也喝干。
不知不觉,他的眼泪流了满脸。
“小若,你以前最怕疼的,你怎么敢,就那么把刀插进心脏?
“小若,你以前最怕丑的,你怎么能,跳下楼去,摔断了浑身每一寸骨头?
“小若,你以前最没有耐心、最胆小的,你怎么,为了我,坚持了那么久.......”
阿城捂着眼睛,泣不成声。
他隔着眼泪,望着墓碑上笑得甜美的女孩,眼神渐渐坚决。
“姑妈的生意我都转出去了。我给你父母和弟弟足够的钱,剩下的,用姑妈的名义设了个慈善基金。我没有什么牵挂了。”他絮絮叨叨着,从包里掏出一个药瓶来。
阿城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笑了笑,开了一瓶啤酒,将药片悉数倒出来。
“药片就酒,大罗神仙也难救。”阿城轻轻地说。
他眼睛盯着颜小若的照片,连眨都舍不得眨:“你摔成那样,在底下没人照顾,又该哭鼻子了。”
他将药片都倒进嘴里,举起酒瓶,“咕嘟咕嘟”把药灌进去,酒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唇角带笑,眼中含泪:“小若,我找你来了。”
一阵风起,绕着阿城打转。
阿城伸出手去,触摸着风,惊喜地说:“小若,你接我来了么?”
风吹得越来越大。
阿城被风旋得,药劲儿上来了。
他慢慢挪到墓碑旁边,紧紧靠着墓碑,用手轻轻地摸着照片里颜小若的脸,迷恋而深情地哼唱:“小若只有阿城,阿城也只有小若,wǒ men死也不分开......”
死也不分开。
温婉晴天有话说
文章来源于每天读故事,因喜欢本文,所以转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