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闹铃骤然响起,一声,两声……直到那机械的声音明显不耐烦起来,朱诺才慵懒地掀开被子,刺眼的太阳毫不留情地从窗帘间隙泻进来,穿过空气中飞舞着的灰尘,坦荡荡地照在她的脸上。
像是整整睡了一个世纪,习惯了被子里闭着眼的黑暗,猛然间面对这光天化日,颇有些不适应。揉揉眼,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腰酸的像是要瘫痪一般,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曾经那么渴望整天与床为伴,与被共舞,可当这个梦想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现实的时候,却发现,再丰满的理想一旦成为现实,一样变得骨感。
就好比恋爱中的人想要进入婚姻,可一旦进入婚姻,才发现婚姻的不堪;于是,一些婚姻中人又着急忙慌地从那法律的围栏里跳出来,可情急之中,围墙之高,又难免不跳断胳膊刮伤腿的,而恰恰此时,平日里尚能在床第之间端茶倒水的人又顷刻间成为了陌路,所以,又难免长叹,原来恢复单身也很不堪。
而此时的朱诺,比那些从婚姻中翻墙而出的不堪单身汉,还要不堪——目睹前男友劈腿,却没换的来半个字的解释,还得自己和着眼泪独自消化。
朱诺活动了几下手臂,摸摸自己连日来生吃猛睡肥壮起来的脸和牛一样的肥臀——哎,要是乘着失恋能瘦瘦身,好歹也算对自己二十五岁的青春立功一件,可是偏偏又平添几斤肥油,真是罪上加罪。
是谁说的来着,失恋和热恋一样,会让人废寝忘食。可是,对于朱诺来说,失恋的一周,排遣那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绝望和心碎的最好办法,居然是生猛地吃喝和大睡——仿佛,每一块油滑滑的肥肉下肚,她都能听见味蕾放纵的欢笑,而她又太需要体会这种欢笑的滋味了。
当然,在酒足饭饱后的睡梦中,她同时听到了因为脂肪粒儿的堆积,体内的细胞发出的拥挤不堪的叫嚣。
闹钟的叫嚣对朱诺完全像是一个不存在,响了半响自讨没趣地停了。5分钟后,闹铃再响,这次似乎声音更加尖厉,像是在惩罚主人的漠视。
这次,朱诺伸出了手,想摁下闹铃,谁知道,胳膊长时间不用也是会退化的,居然不中用地将床头柜上一只摇晃着脑袋打鼓取乐的小熊摔到了地上。她捡起来,上了几圈发条,小熊又欢实地敲打起来,只是脑袋不再欢快地左右摇晃,却成了一个歪脖子熊。
这是她收到的失恋礼物,好友吉莎雅送给她解闷的小熊。一周以来,它打鼓无数,却不曾逗乐朱诺,这次意外落枕,看起来,样子却有几分好笑——唉,怪不得人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原来,主人失道,便鸡犬不宁!
不,什么时候对了闹铃?
朱诺像拍一个生锈的古董一样拍拍自己的脑袋,却生生没想明白,大脑里像是一张白纸!
这时,“砰砰砰”的敲门声应景地响起,朱诺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挪到门口,随手一拉,门口立即浮现出吉莎雅风骚的脸。
“莎雅?”喊出这两个字,朱诺才意识到连声带都快生锈失灵了,那声音像极了濒死的太监,尖刻却虚弱,还带着哮喘般的沙哑。
“朱公公,您亲自喘气儿呢?我还以为这房间已经没有喘气儿的人类了呢!”吉莎雅也捏着鼻子,装出一副太监的强调。
朱诺干咳几声,直到声音恢复正常,冲吉莎雅低嚷:“我是宫女,自宫了的女人!”
“别呀!你要是自宫了,那意味着多了一条光棍,世界上的单身男人本来就多,你就别给上帝添乱了!”吉莎雅双手扶着朱诺的肩膀走进屋里,朱诺身体实在不堪重负,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不给上帝添乱,上帝却给我的人生到处设堵,比这首堵北京都堵……关键是,想自宫都难。”朱诺强打精神,趿拉着脚回到床上。
“行了,别自怨自艾了,既然如此,快去解救单身男人吧,就当你为人类做贡献啦!”吉莎雅做出一副让朱诺英勇献身的姿势。
“我这晦气女,生怕哪个单身男人见了我,都得成了《白鹿原》里的白嘉轩,克妻无数!”
“你要真有这功夫,就不是晦气女了,那你家门口就没这么清净了,估计全世界的男人都排着队求你觐见呢!这意味着男人们可以天天新郎、夜夜笙歌了,那是男人帮的福音啊!”
“淫者见淫!”朱诺白了吉莎雅一眼。
“诺诺,你该不会是忘了今儿有什么事了吧?”
“什么事?”
“难道你不是被闹钟吵醒的?”
“是……是啊,可是,那闹钟怎么就响了呢……你设的?”
“当然啊,我前天给你设了闹钟,啧啧啧,瞧瞧你,这也叫失恋?估计你的脑袋挨着床的时候,连‘真痛苦’这仨字都没顾上想就睡着了吧?”
朱诺看着吉莎雅,脑子转了一圈,好像莎雅说的没错,便不反驳,问:“你给我设闹铃干嘛?”
“今儿下午相亲啊,你真忘了?”
“相亲?跟谁?”
“我的神呀,难怪你会被甩……嗳?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能失忆就好了,我的人生就不会有被甩的污迹,我整个人都会是晴空万里!”
吉莎雅看了看表说:“现在已经是2点半了,再过两个半小时你的人生马上就是晴空万里了!”然后推了推晾在床上,像是抽了骨头一样的朱诺。
“不去!我对男人深恶痛绝,男人都tmd不靠谱……当然,除了我爸!”
“不会是连性取向都变了吧?”
侧躺在床上的朱诺斜视吉莎雅,说:“对,我现在宣布出柜!”
吉莎雅赶忙摆手:“你别打我的主意啊,我可不是lala,非但如此,哪怕全世界只剩下一个男人,我也会把他拉到我的石榴裙下!”
“那就你去呗,以备那一天男人灭绝,你还能拿出来用用,省得到时候抓瞎!”朱诺努力翻了个身,赖在床上。
“这不现在没有任何男人要灭绝的征兆嘛,再说,你现在正经历痛苦的洗礼,我哪能从你碗里抢食儿,分享你家男人的美味呢?”
“那不是我家男人!我家男人叫陈世美!抢我食儿的、分享我家男人美味的,另有其人!”
“啧啧啧……你还真把自己当秦香莲了?不要以为秦香莲会有群众基础,这年头,弱者永远不值得同情,真正称道的,恰恰是男人中的陈世美,女人中的潘金莲!你身为女人中失败的典范,跟人家小潘学学吧!”
“唉,可惜那小潘没留下任何勾引男人的独门秘籍就被可恨的武松陷害啦……你勾引男人的功夫倒是了得,难不成是小潘给你托梦了?要不,你先传授我两招?”
“行,你先去见了何兴,我就给传授真经!”
见朱诺还是赖着不动,吉莎雅急了,扯着嗓子喊:“我跟人家说得好好的,你不去,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你就说我偶出灵感,临时出柜了呗!”
“切!还真把自己当时髦人啦?快起来,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为了减轻这张床的负担,为了世界上少两个单身青年,为了未来世界人口的增加,为了快速忘掉那个陈世美……nǐ kàn,只要你去,百利无一害!”吉莎雅一边说,一边使劲拍朱诺屁股。
朱诺疼得一哆嗦,坐了起来。
“这就对了!”吉莎雅抓起床头柜上的便签纸,刷刷刷地写了一串数字和几个汉字,“这是他的电话和名字,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朱诺费力地点点头,发现自己连脖子都绵软无力了。然后看着吉莎雅扭着她那让能无数男人肾上腺素即刻蓬勃的屁股走出去,砰地关上门。
哎!人与人的差距咋那么大呢?!朱诺的内心不禁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