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的街上到处是人,十分热闹。
阿鸳小心地扶着夫人紫钰,生怕被人碰倒了。紫钰用双手捧着她那大肚子,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紫钰不是晁继周老爷的正房。晁老爷的大太太是难产而死的。二姨太怀了13个月才把孩子生下来,但二姨太死了。晁老爷本想终于有个后了,可那男婴还没满月就夭折了。
后来,就一直再没有夫人怀孕。直到现在五姨太紫钰终于有喜。晁老爷赶快找来算命先生算了一卦, 是个少爷,紫钰就成了宝一样在府里供着。
趁着庙会,紫钰让丫环阿鸳陪她去庙里拜拜菩萨。老爷和管家当然也跟了出来。
拜完菩萨,紫钰想去街上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点衣裳。
“阿鸳,你陪夫人吧,我先走了,注意点夫人的身子。”晁老爷不耐烦地让阿鸳陪着紫钰,自己走了。
“太太,少爷的衣物有管家准备就好了。”阿鸳扶着紫钰说,“咱们得小心点您的身体。”其实阿鸳是怕街上人太多,不小心碰坏了五姨太,她可担当不起。
“管家准备的那些衣服都是志勤穿过的,不吉利。再说,我想自己给少爷买点东西。”志勤就是二太太生的那个没满月就夭折了的孩子。
紫钰去锦花堂,订做了许多衣裳,锦花堂是全城最好的绸缎庄。最后紫钰还在胡同里最末端的一家铺面前买了一个玩具娃娃。
这是一个穿着紫色风衣的男孩子,衣料是绸缎的,上衣是旧式的大襟,还盘着盘扣,裤子是唐装裤,大大的裤角,娃娃的脸做得很是精致。皮肤像真人一样,象牙肤色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红晕,大大的眼睛像活的一样,随着人手的上下摆动,会一眨一眨。这个玩具娃娃不大,却像几个月的小婴儿。
紫钰说累了,阿鸳就叫了顶轿子。紫钰抱着娃娃,像抱着一个婴儿坐上了轿子。
回到家里,老夫人看到玩具娃娃,也很喜欢,怀里抱着娃娃,嘴里说着:“真是好兆头,这回紫钰怀的一定是男娃!”
晁老爷却不喜欢那个玩具娃娃,那娃娃的笑和那眼神让他有点发冷。
玩具娃娃被安置到早给未来少爷准备好的房间里。
夜里,晁老爷做了个怪梦。他梦见自己到一个破旧的小屋,向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汉子讨债。汉子哀求:“老爷,求您再宽限几天,我一定还钱。”他招了招手,身后的那个灰衣大汉立刻走上来,抱过那汉子身边的一个婴孩,转身就走。晁老爷说:“你的孩子做抵押吧!”汉子和婴孩的哭声,在破烂的小街上回荡。
晁老爷醒来,他的耳边仿佛又听见那哭声。真奇怪!欠他债的人那么少,但他就是想不起,那汉子是谁。
紫钰终于顺利地生下了孩子。果然是个男婴!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只是长得不像晁老爷也不像五姨太紫钰。
晁老爷看着孩子,想到了那个紫钰买回来的玩具娃娃,莫非这个玩具娃娃真是好兆头?还有那个怪梦,莫非那个梦是庙神托给晁老爷,紫钰会生男婴,那汉子该不是庙神吧?
晁老爷给孩子起名叫志远。
管家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紫钰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志远,逗志远笑。
紫钰累了,叫老爷把志远放在大床边的婴儿床里。突然,紫钰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阿鸳:“那个玩具娃娃呢?”
“噢,在少爷的房里,我去拿来!”
老夫人接过阿鸳手里的娃娃,笑着把玩具娃娃放在志远的边上对比着。
“瞧,这个玩具娃娃,比咱们的小志远还要大一点呀!”
“就是,志远现在抱不住娃娃的。”紫钰正说着,婴儿床上的志远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哟,看看怎么又哭了?”
晁老爷伸头看见志远正咧开大嘴哭,那双眼睛却盯着那个玩具娃娃。阿鸳慌忙转身把玩具娃娃放在椅子上,想去抱起哭着的志远,志远就在这个时候却又不哭了。
“志远好像看见那个玩具娃娃就哭!”晁老爷觉得很奇怪。
紫钰和老夫人都奇怪地看着晁老爷,老夫人不信,又拿起玩具娃娃,放在志远的边上,好像为了应验晁老爷的话似的,志远立即张开嘴就哭。三个人奇怪地互相看看。
“一定是玩具娃娃太大了,志远有些害怕,等志远长大一点,就不会怕了。”紫钰说。
“嗯,可能是这样!阿鸳,还是先把这玩具娃娃放回少爷房里吧!”老夫人立即赞同。
只有晁老爷心里产生了一些说不清的奇怪感觉。
志远很快到了一周岁,没有生过病,每晚都要抱着那个玩具娃娃睡觉。
志远学会了说话,会叫“娘”和“太奶奶”,但是不会叫“爹”。晁老爷心里不免有些遗憾。按说,一般的孩子都是先学会叫“爹娘”的。
一个月黑风大的夜晚,晁老爷又做了个怪梦。他梦见自己把管家叫到身边:“你去解老三家,把欠我的钱要回来。告诉他,他儿子的性命就看他的了。”晁老爷嘴角微微上翘,脸上牵出一丝诡异的笑,转身回房午睡去了。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午睡中吵醒的。他一出房门,管家便说:“解老三跑了,他家里什么东西也没了。”他又亲自去了那间破屋,生气地一把火把小屋烧了。
他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到家,走进放小孩子的房间,死死盯着那个婴孩……
晁老爷再次从梦中醒来,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晁老爷睡不着了。他反复想着那个怪梦。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隔壁的志远房里有人在叽叽咕咕地说话。他心里一惊,这不是志远的声音,志远还说不了这样连贯的话。
他悄悄地起身,在房间里拎了一个四脚的小矮凳,打开门,向志远的房中走了过去。
走到志远房门口,说话声消失了。晁老爷从门缝向着房中偷偷望去。可是,天啊,他看见了什么?
婴儿床上,那个玩具娃娃,正俯身在志远身上,嘴对着志远的嘴,好像在用力地吸着气!吸了一下,又抬起头来,对着窗外的月光吸着气,那月光好像变成一匹白练,直收入玩具娃娃的口内!
晁老爷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握住房门的手松了,志远的房门突然不知怎么的“吱呀”一声开了。
晁老爷的头脑一阵发晕。
他再抬头,志远房里一切都和他睡前一样,志远正睡在婴儿床上,玩具娃娃也睡在志远的身边,志远正用双手把它抱得紧紧的。
难道刚才是眼花了吗?
志远越长越大了,可以满地跑了,说话也很连贯了。
奇怪的是,志远从来没开口叫过一声“爹爹”。晁老爷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志远不叫爹爹呢?
随着志远的长大,晁老爷心里的那种怪异感觉也愈来愈厉害了。他发现,志远长得愈来愈像那个玩具娃娃了。晁老爷曾跟紫钰这样说过,紫钰却不以为然:“志远像玩具娃娃有什么不好,那么漂亮!”晁老爷没敢告诉她那天晚上他看见的事,他怕吓到紫钰了。
晁老爷小心注意着志远的变化。
志远不知何故好像愈来愈疏远晁老爷了。他不仅长得愈来愈像那个玩具娃娃,而且他的眼神也愈来愈像晁老爷第一次看见玩具娃娃时,玩具娃娃的那种使人全身发冷的眼神。奇怪的是那个玩具娃娃,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原来那么怪异了,反而像个普通的玩具娃娃了。
晁老爷觉得志远的变化一定和那个玩具娃娃有关,他不能再让那个玩具娃娃留在府里了,他要想办法自行处理掉。
志远现在对那个玩具娃娃也没什么兴趣了。因为他可以满地跑了,不时要出去玩,只好吩咐阿鸳带他逛花园。
那天晁老爷回到府上,阿鸳带志远去后花园里玩去了。这是一个好机会,晁老爷忙用黑布包起玩具娃娃,扔到后巷的垃圾堆里。
晚上,晁老爷又一次做了那个怪梦。
他手中拿着刀,那个婴儿临死时,双瞳似乎有一股怨气。他忽然被婴儿的眼神吓醒了酒,看见刚刚被自己杀死的死婴还在他的刀下,婴儿的眼睛恨恨地看着他。
他想起了自己杀婴儿的事,感到不寒而栗。又叫管家把死婴的尸体扔到乱坟岗里,悄悄埋了。
晁老爷从噩梦中醒来,他浑身是冷汗,这个梦不是四年前自己醉杀婴儿的全过程吗?难道婴儿的鬼魂,来找他报仇了?
晁老爷正坐在黑暗里出神,房间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志远走了进来。他一直走到晁老爷的身边,晁 老爷看见志远的眼神居然和梦中死婴的眼神一样。
“你终于想明白了?”志远开口说话,“我被你关在黑暗的坟墓里过了三年,要不是去年的天狗食月, 我也许永远也见不了天日!你害的我的灵魂化为怨气,变为血婴,永远也不能投胎!”
“你不是我儿?”晁老爷费力地说出一句话。
“你的儿?”血婴大笑,“你的儿己经被你丢进后巷的垃圾里了!你以为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是白白等待吗?我早就和你的儿换掉身体了!”
晁老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血婴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向晁老爷扑来。晁老爷昏厥了过去。
管家和紫钰走进房间。
“爹──”志远迎了过来,“这个死老头,被我吓死了。”
“远儿,真棒!”管家把志远抱了起来,用温柔的声音哄他,“爹爹明天给你买个新的玩具娃娃,好不好?”
“好啊,志远又要有玩具娃娃了。”志远高兴地拍手。
“相公,多亏你的计划,让那个死老头,临死还以为是他自己造的孽,这么大的府第也成为wǒ men的囊中之物了。”紫钰挽住管家的胳膊,冲管家嫣然一笑。
“呵呵,你的娓蕈散也真管用啊,西域的慢性毒药,为期4年,用者必毙,并产生幻觉,要不是你在他们的饭菜中下了娓蕈散,把大太太弄得难产而死,又让用二姨太性命换来的志勤夭折,还让老夫人心脏病突发,老爷也死在自己的幻觉中,现在晁家所有的家产落入wǒ men手中,娘子也是功不可没啊。”管家伸手托住了紫钰的下巴,笑眼喜悦。
“哈哈……”笑声,分外诡异。
夜色,依旧深沉。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在黑暗深处,有一双妖异慑人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