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泽丰
是我来晚了,还是荆棘与杂草长得太快?抑或是时间飞驰,其抖落的灰尘太多,多得需要wǒ men钻进丛林,用双手拂去一层又一层的落叶与枯枝,才能依稀看清一点它本来的面目。先前放眼眺望,远处尽是层峦叠嶂,山脉逶迤。近处,一条隐藏的古徽道,穿过莽莽林海,通往京城。此刻向它靠近,而脚下的去路早已被茂林修竹封锁,难以进入。哪怕是搜寻一点它的影踪,也还得劈荆棘钻进林中去,好在有当地文化部门退休下来的彪哥引路。彪哥个子不高,背略微有些驼,六十多岁,当地人。彪哥说,全村老小都喊他彪哥。至于什么原因,我没追问。
彪哥带着wǒ men沿着一条山谷绕了一大圈,才隐约找到一个入口。他随手取出系在腰间的砍柴刀,挥舞着两边的荆棘。荆棘在他锋利的刀刃下,瞬间倒伏于地。他用脚踢开荆棘,然后扭着身把刀插回刀梢,用手指着这条入口,示意着它就在前面,不远。
wǒ men跟在彪哥身后,一个个躬着身低着头,次第进入。直身,只见山体陡峭,树木参天,荫翳蔽日。多好的一片森林呀!顿时,我被眼前的这种生态所震撼。在锯之斧之的前些年,这片森林竟然毫发未损,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当地的村民,他们功不可没。
wǒ men钻过荆棘,前行约百米,彪哥如发现宝藏之地一般——蹲下,用长满老茧的双手将松软的落叶拂去。一条古老的石板条露出,和wǒ men打了个照面,且上面布满了被岁月磕碰的痕迹。吖!这就是古徽道!wǒ men不约而同地发出这样的感慨。彪哥沿着向上的山体用手拂了十几米远,说古徽道就是从这里经过的。我看到古老的石板条依次重见天日,它凝重、亲切。我不禁想,从这里走过的,是一支又一支怎样的队伍?是一群又一群怎样的人?无可非议,他们从此跋涉千里,一定怀揣着对妻儿老小的责任和作为男人的担当,一定怀揣着对博大灿烂的徽文化的敬仰,把飘泊注在自己的命运里,不畏艰难,演绎出一种人人皆知的徽商精神。一想到这,我便肃然起敬起来。
现在,马蹄远了,挑夫的身影远了,但一种叫时间、文化、社会、精神等诸多概念与事物集合的载体没有走远,它就在眼前,深嵌在山体中,在日光之下,保持着某种神秘和精神的光芒。沿着步道越往上行,我的双腿越发地沉重。头顶上不时飘下几片落叶,似在诉说着风尘,诉说着时间。这是在仙寓山,这是在榉根关古徽道遗址。彪哥说它建于唐代,依山就势,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全长有7.5千米,均用长约1.3米、宽约0.6米的长方形青石板铺砌,共有台阶1.8万步,每隔几里就有一座石亭。百度上也这么说。
据说榉根关古徽道沿途早年还保存着明清时期大量的古建筑遗迹,有启源亭、古稀亭、继保亭、玉泉亭、输山碑、普祭孤魂之墓碑、杠梁桥、玉泉井和圆通庵、无上庵寺院以及古墓葬、古战场等。它们如今统统不知去向,整座大山只留下石板条空落落的指引,让人回眸。在此之前,我同许多以前和当下的人一样,总认为这些石板条仅仅是铺路的材料,由此铺就的一条条道路、架设的一座座桥梁无非就是生活的外衣与表象。站在文化的高台上,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千百年来,是这些石板条铺平了岁月的沟壑,铺平了人生的坎坎坷坷。当年修筑榉根关古徽道的人知道,世世代代生活在榉根关古徽道边的仙寓人知道。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改造物质世界的风浪汹涌来袭,人们出行方式也在不断地改变,这条古徽道慢慢没落在深山之中,被岁月的尘土一层又一层地覆盖,最终淡出人们的视线。留下的,是那些马蹄与脚印踩踏过的痕迹,是群山之中自生自灭与其相守的树木,年复一年把思想和精神的温度保存在大山的怀里,等待人们传播。
我在想,在这座大山的周围,有多少的老人相继离世?又有多少的儿孙接踵降临?如果没有一种文化的诉求在指引,世象如天,风云变幻,人们在追求物质生活享受的长河里,还会为一条古徽道进行保护吗?还会对一条古徽道进行凝思默虑地思考吗?满山的松涛像是一种诘问。
作者简介:
石泽丰,安徽宿松人,供职于池州市传媒中心,时政新闻记者,曾任第六届贵州省小学生作文竞赛评委。诗歌、散文、小说散见《诗刊》《中外文艺》《中国文学》《检察文学》《天津文学》《福建文学》《山东文学》《清明》《青海湖》等50多家省级以上刊物,被《诗选刊》《散文选刊》《广西文学》《特别文摘》等10多家省级以上的刊物转载,获全国总工会征文奖、河北省文联征文奖、湖南省副刊年赛奖、中国残联年度新闻奖、安徽新闻奖等省级以上奖项30余次;部分作品编入安徽省城名校中考最后三模(二) 语文试卷阅读题、浙江省绍兴市高一期末语文试卷阅读题和《2020中国年度精短散文》《新时期中国诗歌地理》《2020海内外华语诗人自选诗》等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