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庆云
去年重阳节,母亲让我陪她到外婆家。于是当天跟领导请了三天假,顺道去超市随意扫了几个大礼盒后,便跟母亲汇合。
待至汽车站看到母亲时,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她旁边立着一架折叠推车,上面堆着盒子和箱子,我接过手来一翻:好家伙!一盒菊花糕、一大箱苹果、底部泡沫箱子里装着两只拔毛剖腹的鸭和三只洗净烫毛的猪蹄。
母亲看我斜着眼呲牙咧嘴的嫌弃表情,直接拍掉我的手,解释:虽然乡下老家也有卖这肉货,但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不方便再鼓弄拔毛烫皮之类的细活。末了还睨了我一眼:“除了水果,其余都是我自己亲自上手弄的。莫不是以为都像你一样,随便往店里看一眼,揽起礼盒就走,你这礼盒看着倒是精贵,可就是显得送礼的心不诚。”
我听了低头看着手上那大礼盒,顿时觉得惭愧无比。每次逢年过节给外婆家、娘家送礼,我总是想着面子上过得去即可,却从未想过送人所需。关于这点,同样身为子女,母亲比我做得更好。
到了外婆家,发现舅舅和姨妈他们老早就到了。茶几上放着各种零食茶点,母亲把带来的菊花糕用盘子装好摆上。大人们围坐一起边品菊花茶边聊家常,孩子们手里拿着香糯可口的菊花糕呜哇呜哇地互相追赶着,气氛逐渐热闹。
我喝着外婆晒的菊花茶,闻着那清香沁鼻的茶香,听着亲人们叙说着家庭事业等琐事,感觉说不出的惬意。
转身续茶时,看到堂屋另一头的母亲一直围着外婆说话,外婆做菜时她在一旁帮忙。期间不知说了什么,外婆笑着要拍她肩膀,她故意调皮地回缩不让外婆打着。母亲的表情是平时所没有的鲜活。我握紧茶杯,心情莫名失落起来——往日在家陪她的时间也不少,却从未见她露出如此快活的神情。可转念一想,母亲年轻时,白天上班,晚上操持家里,事堆事,日子堆日子,日复一日,一眼望不到头。临到了五十岁,丈夫却去世了。如今好不容易子女成家,她仍然不肯放下担子,谁劝都没用,心心念念就想多赚点钱,给孩子减轻负担。所以平时在家,她的心是沉闷的,藏了太多太多的事。而回到从小长大的故乡,回到她父母身边,精神上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慰藉,故而将压抑已久的部分天性释放了出来。想到这里,我内心又酸又胀。
午餐无比丰盛,除了血鸭、东安鸡、红烧鱼……还有特意从邻村买来的菊花酒。一家人吃得十分开心,外公喝到兴头处,又讲起那些已经叨过千万遍的老掉牙往事,对于这些早就听烂的故事,wǒ men几乎无人吭声,母亲倒是特别捧场的搭腔,时常把外公逗得乐不可支。
午饭后,大家考虑到外公外婆八十多岁的年纪,选择去村后的那座小山登高望远,说是小山,其实不过是略高的土坡罢了。即便如此,外公外婆也依然累得够呛,到山顶时,扶着树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外公笑着感叹道:“我这身板啊,以后得好好练练,不然下次爬山还得受罪。”母亲笑着说:“行,别说大话啊,我会经常打电话问您老的锻炼进度。”众人哄笑说:“可不是,大家一起监督!”
次日乘大巴返回家,我和母亲坐在最后一排,她侧着身子透过后挡玻璃不住回头望着,直到大巴拐弯,再也看不到村口的那两道苍老佝偻的人影。
沉默了好一会儿,母亲长叹一口气,说:“不知道明年重阳还能不能……”
我轻轻握住母亲放在膝盖的手,说:“肯定能!有我陪你呢,明年,后年,大后年…… 我都陪你,你想在家就在家过,想回外婆家就回外婆家过。wǒ men总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