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雪萱
初夏时在石墙边李树旁发现了一株幼苗,由于去年曾在原处种过蝶豆,观其样子也像,想当然尔就认定为新生代的蝶豆苗。去年那株蝶豆长得并不理想,只草草开过几朵花就枯萎了。于是我将幼苗移植到园中阳光较充足之处,并找了几根竹子,帮它搭了个简易棚架,以让藤叶攀爬。
日子一天天翻过,只见弱小的幼苗慢慢伸展细细的藤蔓,攀着竹架努力往上爬,有时被风吹落地面,好几次我轻轻又将它扶上竹架。随着夏季远去,秋风在树林里翻动着林叶,竹架对面的观音莲突然醒了,高高擎起美丽的蓓蕾,花苞逐日硕大饱满,终于壮丽的盛开又随之谢落满地。而小幼苗已茂盛茁长爬上了竹架顶端,我注意到它是三出复叶,且呈稜状卵形,与互生的羽状复叶,叶形较椭圆的蝶豆,似乎并不相同,如果不是蝶豆,那会是什么呢?我看着竹架上一片青翠绿叶,在阳光中随风颤动着,心里的疑惑,恐怕只有耐心的等待了,种了老半天总要有个答案吧!
这心情有点像大前年园子里也莫名地长出一棵不知名的植物,刚冒出芽时我试着拨开泥土探察,看到的是扁平椭圆型的种子,遂好奇的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于是任由它自长自成。春去秋来经过了一年多,它已长到及腰高,却只见绿叶,未有开花迹象。去年春天,家人整理园圃看着它说:“可能是杂树,不会开花就砍除吧!”我回说再看看,心里也有些动摇了。我想植物一定有耳朵,它似乎听到了,那年四月竟然结苞开了一树灿丽的黄花表明身份,原来是硬枝黄蝉,之前只知道有软枝黄蝉,却不知黄蝉还有灌木品种,而它长满刺的球形蒴果,常让来访的人误以为是红毛丹呢!
那株被我误认为是蝶豆的植物,十月中旬藤蔓末端开始结苞,我的等待逐渐有了眉目,终于在十月末尾,它绽放出了朵朵淡蓝紫色的花,邻居看了说是翼豆,只见满竹架的翼豆花,在晨光里如此地清新柔美,动人极了。答案揭晓,啊!原来我种的是一株翼豆呢!
至于为何蝶豆变成翼豆,仍是个谜,就像为何黄蝉的种子会飞到我的园子里一样,我也不曾种过翼豆,在这海拔将近五百公尺高的山林,也许只能归之于禽鸟或风,当然也可说是各种因缘和合的结果。而翼豆又名翅豆,跟蝶豆一样,名字里彷彿都有翅膀,我突发奇想,有翅膀的豆或许也想飞吧!
可知眼睛所见的并不一定就是wǒ men所认为的,表相不代表真相,植物如此,人世间未尝不也如是,有时数十年以情义相挺的朋友,一朝遇到境界时才恍然发现原来是自己错认了;那游荡街巷间兀自高歌或喃喃自语念诵者,误认为是疯癫的流浪汉,事实竟只是个失去妻子家境优渥的深情自我放逐者;日常生活里wǒ men也每每于无明之中,错认了自己而不自知吧!时间最后总会给出答案,浮现出真相来。
我终于了解,看得见的不意味着真实存在,看不见的也不代表不存在。豆子想飞,凭借鸟,乘着风,那落入泥土的种子,怀着希望与正念,始终背离黑暗,寻向光所来处,有朝一日破土而出,伸展出两片欲飞的嫩叶,向上便拥抱了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