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朱秀坤
离开乡村久了,总也忘不了儿时把玩过烘烤过的乡村之火,那快乐的喷香的火焰,还有火中诱人垂涎的美食啊,常常烘暖我的心房,让我重返故乡,回到从前……
灶火。是最寻常的乡间之火了,厨房间里,揪一团稻草麦秸,划根火柴,“哧——”一下点燃,灶膛里顿时一片金红,映亮了面庞,那火苗越燃越旺,如尽情摇曳的金红绸缎。听得到柴禾“呼呼”燃烧的声音,若是一段竹筒,就可能逼出了竹内的水分,“嗤、嗤”如沸腾的粥锅,如螃蟹在玩它的小唾沫。灶火最旺最红,还得在逢年过节,家里蒸年糕,蒸包子,蒸香肠时,那得用很有力道的硬火才行,早就备好的一蔸蔸大树根劈开,晒干,这时派上用场了,架在灶膛里,“哔哔、啪啪”烧成了蓝色的烈焰,人在灶间,闻着袅袅蒸腾的肉香、面香与香喷喷的节日气息,还有喜气盈盈的欢声笑语,全身都热乎乎的。待到年糕、包子、香肠都蒸好了,灶膛里的硬火才慢慢软下来,如打了一场胜仗,兴奋劲儿一过,有些疲倦了。火焰还在轻轻摇曳,和窗外的雪花一样优雅,但一股烤红薯的浓香已扑面而来——那是我偷偷埋进灶灰里的。掏出来,撕开黝黑的表皮,烤得金灿灿的红薯已流出了蜜甜的糖稀,那是世间最美的小食。
炉火。wǒ men用的是黄铜脚炉,圆鼓形,有提手,炉盖上钻了一排排小圆洞,炉内装了火星冒冒的灶膛热灰,脚搁上去,烤得暖洋洋的,极是惬意。但烤火还在其次,wǒ men用脚炉,多半是将它作了炊具,烧烤。烤花生烤蚕豆烤白果即银杏果。实在馋极了,也烤黄豆,甚至枯藤上的扁豆也能烤,烤出来贼香!抓上一把花生、蚕豆,密密地埋在火灰里,盖上炉盖,脚踩上去,闭了眼,优哉游哉地等待即将到嘴的美食。“噗——”一声,“噗——”又是一声,那是世间最安全的爆炸了,在wǒ men心里,却不啻是春天的惊雷,赶紧揭开盖,用长筷子夹出来,同时一股馋人的焦香弥散开来。又是一声“噗——”,白果壳顿时就炸飞了,只剩下半片还裹着,像极了河里驶过的箔篷船,“快吃!”“快吃!”我开心地招呼我的小伙伴,大家嘻嘻哈哈,吃得香极了,美极了,开心极了,最后,嘴上的“黑胡子”一抹,齿颊留香,回家去,心里装了一段不与人言的小秘密。
野火。并非自然形成,也是人为的,调皮的wǒ men便是那煽风点火之人。秋后,庄稼地里,大豆摇铃,玉米枯缨,一拽一大捧麻花生。艳艳的大红薯撑破了地垄,灰褐的大小芋头全埋在黑土里,掏了出来。找些枯枝败叶,燃得旺旺的,青烟缭绕中,是wǒ men贪馋的眼神。那些玉米棒、麻花生、大青豆、大红薯,很快就会让一堆篝火烤得浓香酥烂。吹着,磕着,丢进嘴里,无可比拟的鲜美,哪一年不吃上几回?鲁迅小时候吃过的罗汉豆也不过如此吧。大人虽骂,终究是原谅了wǒ men,不原谅又能怎样,小孩子家谁不嘴馋?冬天,田野里一片枯黄,野坟堆让荒草覆盖得只露出个坟头,只须丢根火柴,马上烧成一片,火势借了顺风,像匹快马在奔跑,乐得wǒ men哈哈大笑,先人们在那边看了也要责怪的吧。过后就是一片焦黑的草灰,等到来年清明又是一片萋萋芳草。最有趣的,有时竟能烧出一两只野兔,惊惶失措地从荒草丛中跳出。拼命地追啊赶啊,wǒ men也是一只只野兔哎,在广袤的原野上赛跑,抓着了,浓油赤酱地烧出来,参与者人人有份,坐在某家桌前,吃得那叫一个得意!
如今,许多年过去,关于乡间之火的印象有些记不全了。还应包括窑火,渔火,诱蛾灯,爆米花的火,看瓜人的灯,铁匠炉、烧饼炉……那些美丽亲切的乡村之火啊,真让人怀念,如怀念儿时的伙伴,远去的亲人,那时碧蓝的天、清澈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