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几十年不回,我也记得村里某些地方的模样。在我心里,它们是故乡这本大书的经典篇章,不时被我翻起,经常被我追忆,那种朴素、沉静、隐逸的韵味历久弥新。
村的正中心宛如故乡的灵魂。它是个十字路口,是整个村里最为宽敞的地方,村里的红白大事都在那里办,唱戏、摆桌、放电影,热闹时人声鼎沸,寂静时悄然无声,它就像一个大戏台,演绎着村民们一生中的大喜大悲。十字路边有棵大梧桐树,据说已有五六十年了,每到春夏,梧桐树枝叶繁盛,一片绿荫,经常有许多老人在树下闲坐,孩子们在树下跑着玩耍,成为最动人的风景。
有个卖酱油、醋和榨菜的男人,总开着一辆大卡车,一到wǒ men村,就停在那个十字路口,然后开始吆喝,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召来了许多老婆婆、小媳妇。女人们围着卡车,灌酱油、灌醋、挑选榨菜,叽叽喳喳的。女人总是很挑剔的,但男人并不烦,他帮着挑,即使有挑了半天也未买的,男人毫不计较,仍是笑吟吟的。偶尔他稍久不来,村人就会念叨:那个卖酱油的怎么不见来了?这时的十字路口,便多少显得有些寂寥。
村南头有条环村河,它是故乡庄稼的命脉,间接滋养着数千村民的生命。它的存在,使整个村子显得灵动、秀丽,多了一些诗意。幼时河水是清冽的,河边水草丰美,野花丛生,还有人家沿着斜坡种了洋姜,金黄色的洋姜花配着各色野花,洇染着漾漾的水气,看着非常梦幻。我少时很喜欢到河边割草,专挑最嫩最好的草割,然后带回家喂给小羊吃。
每到雨季,河水都会上涨,我记得有年河水漫过了桥,淹没了栏杆,放眼望去,一片汪洋,所有田地都成了水田。大人们望着被淹的庄稼地,一筹莫展,唉声叹气,贪玩的小孩子们却欢天喜地,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手牵手从桥上来回过,体验难得的惊险刺激。这时的环村河,想必内心的担忧多于欢喜,更想让自己尽快恢复原状,维持从前的安宁。
村民从来都是故乡的主题。我村有数千人,不乏一些聪明能干、特立独行的人物,老三爷就是其中一个。老三爷住在我家斜对面,他种有一院子的花草树木,还养了好多鸟,无事时他就坐在院子里喝茶看花,有时也吟诗。他的眉毛和胡子都是雪白的,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老三爷将并不富裕的生活一直过得如诗似画,闲逸超脱,有时我觉得他不像是故乡的人,但有时又觉得他是最故乡的人。
生命就像一场场行走,不停地路过,不住地停留,但不管走到哪里,wǒ men的心永远走不出故乡,它的印记在wǒ men一出生就被刻在灵魂深处,待秋风起,人渐老,wǒ men就会返回故乡,叶落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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