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个遭人嫌弃的学生时代,免不了有一个胖子同学和男人婆闺蜜。胖子的肉是思想的武器,男人婆是保镖,wǒ men结成了一个联盟,与其说是为了避免不可预料的事发生,不如说年轻的心太容易孤独了。
班级是一个朝堂,老师是帝王,班干部辅政。党争不可避免,平民却贪玩好耍仿佛隐士。而在wǒ men看来,他们更像是一群卫道夫,专挑拣一些酸腐的本事,来熄灭革命者的星星之火。这当然也不是我说的,是爱看杂书的胖妹说的。
胖妹其实也不算胖,只是稍微不那么苗条。以前这并没有什么,但电视和手机给出了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于是她就被冠以胖的称号了。男人婆捏着她腰上的肉,要她不要如此正经。
“听说兰姐儿们今晚要收拾一班的文强,我听见了她们在蹲坑时的悄悄话。”男人婆认为她们的细胳膊细腿,根本不可能。
“她们当然不可能,但她们有男人啊!”她把眼睛挪开了书,很快又继续看。
“文强可是你的偶像,艾青,你不准备去通风报信吗?”
我是两个朋友间最为懦弱的,即便到了今天,我依然无法独自统揽着生活。再次见到文强的时候,他已经不像当年那样,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怎么会喜欢上他。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多喜欢他,顶多有那么一点好感,然后被一系列的环境和事件推进而成。
房子里的地暖持续发热,wǒ men坐在沙发上也头脑发热。胖妹从千里之外回来,男人婆时而撩动长发,她们的变化是巨大的。我常常需要胖妹的开导,也需要男人婆在我无助的时候帮忙。好像这样一直叫别人的绰号是不对的,毕竟她们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好到连时光都无法冲散。
“你们家真的好热,反倒让人有点不习惯。”男人婆的形象不再,却处处透露她的果敢。她的毛衣里藏着两个大白兔,这迎来wǒ men时时的嘲笑。
“男人都出去喝酒了,你尽管脱吧,也让wǒ men好好鉴赏鉴赏。”胖妹怂恿着她。胖妹虽然矮,但不知吃了什么药,硬是瘦成了一道闪电。她的睿智成就了她的贤淑,也在大城市里获得了爱情与荣誉。请原谅我现在才告知,她诗一样的名字——田月清。作为设计师的她,审美一直影响着wǒ men俩。
男人婆已经露出了打底衫和内衣的轮廓,好像有点不自在,说这样穿仿佛有点冷。
“新婚燕尔,你恐怕是想念你丈夫的拥抱了吧。”这话让她的脸几乎成了一块红布。她刚蜜月归来,和自己老公经营着一家两层的灯具店。没有孩子,她们的生活轻灵而惬意。
从学校的朝夕相处离开以后,wǒ men就越来越少地称呼曾经的绰号,好像彼此都要和一些不好的东西划清界限,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晓飞的老公打电话来,称自己忙完了,是否要一起回家。这不禁又引来一番诋毁,说着简直受不了。
“月月,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这次怎么不把他带来wǒ men瞧瞧。”
wǒ men是如何头脑发热地提起了这种话题,我察觉到话题中心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晓飞确认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才说:“其实当时我怎么也没料到,艾青你会嫁这样一个老公,不过看来我是错了,你现在的生活也不错嘛。”
当初我该怎么选呢,像在电脑上做题,选择以后就可以知道对错。世事远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复杂。简单的权衡,最后就得了一个结果。结果是不能随意改的,尤其伴随着结果越来越多的连锁效应。我抱着儿子的长条形海绵宠物,简单回顾着并不新鲜的过往。田月清从来不称呼丈夫为老公,说明她对自己的世界有坚持而清楚的认识。吴晓飞根本不会称老公的名字,而我一直称老公的姓,并连着他的排行。这之间的区别不可谓不大,wǒ men察觉到这会是一个令人不安的讨论,就只能往历史里寻些让人缅怀的记忆。
我一直制造着需要被保护的假象,包括文强。他是我记忆里第一个爱上的人。那时文强的抽屉里永远有一封信,色彩缤纷,折成各种好看的模样。他享受着为此带来的与其说是幸福感,不如说是骄傲感。但我从来不曾写过,这是否激起了他的兴趣。要说匹配,形象上的匹配,恐怕无数人都愿意把我放在他的第一个排序里。
那天他惹恼了兰姐儿们,这是直到今天wǒ men仍然沿用的,对那些媚俗者的称呼。他拒绝太多的人都没有关系,但被拒者一旦跟兰姐儿们有关系,这个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一个人高高在上,有其资本,是容易被人仰望的。如果一旦被仰望的展现出七情六欲,那么就仿佛是不道德的,不被接受的。他向我投来的好意,恰恰不是时机。
校园暴力还很猖狂的时候,他的傲骨,一直让我着迷。他被打,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半成熟的青年具有成熟的逻辑。是吴晓飞冲了上去,田月清镇住了打手,我的身份和状态无比尴尬,只能拿出纸替文强擦嘴角的血迹。他虽然不那么领情,大概是这样会让他的形象跌出神坛。
wǒ men相恋了,如其他人想的那样。
他不再收到花样繁多的信,却把曾经欠下的回信全部给了我。他的字很好看,这常常被田月清和吴晓飞传阅甚至收藏,仿佛是一种典范。我曾经努力的想追上他优秀的脚步,而你永远不知道,允诺和意外哪个先来临。
他的父母给他转了新的学校,目的就是隔断我和他的联系。不得不说这很奏效,不是因为年少的时候意志不坚定,更多的是wǒ men半成熟的年龄容易被洗脑。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懂得说话技巧,也很聪明的女人,这样的人,可以让你轻易就动摇。
“你后来还和文强有联系吗?”这个问句,是想得知他有没有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我挺着不大不小的肚子时,和他见过。在这以前也见过,但时机一次更比一次差。时机究竟是天给的,还是自己给的,有时候wǒ men无法厘清这样的关系。
在厂房里,田月清重重地说了我,说我东西怎么没个收拾,记账的桌面上脏又乱。我挠着头收拾了一下,就很快带着她们去看装潢一新的新房。我是本性懒,还是变懒,这不曾真正的困扰我。
我和丈夫在酒楼外边迎客,不巧安装师傅要上门去装马桶。丈夫一直带着一定的情绪和高作的作态,还好娘家的兄弟们一直热忱地补位。我跟着去了新房,安装、试水、调温度,一切显得冗长。等我回酒楼时,客人们都入座就餐。桌数不够,家人忙得一团糟。我的出现仿佛每个人都带着情绪,碍于场合都隐隐压制着。丈夫不想跟我多说一句,幸而如此,因为我俩多上一句都是争吵。
直到跟来宾致谢完,敬酒结束,我才缓缓坐下,心却还顾着四周。她们虽然帮不上太多忙,但能一直等着我也是莫大的安慰。去吃一个朋友的喜宴或寿宴,如果你能安然坐下吃东西、享受气氛,那么只能说你和朋友的关系不够深。还没真正吃好一口饭,又得去张罗下午茶和晚饭的订餐,丈夫已经和远道而来的生意伙伴喝酒去了。
她们看到了这一天,而过去的无数多天,我都要在各种忙碌中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我越来越喜欢睡觉、能够不管的事情尽量装作不知道,有一种麻木在回击着生活。新房现代和温馨,是唯一让我安慰的。曾经的苦熬出了成绩,我贪恋着新时代带来的美好生活。
我带着她俩回新房暂作休息,我郑重地问田月清房子装得怎么样?
“装饰得体,优雅温馨,不足的是人心涣散。”从昨天进屋,并在家里生火招待了一下少数的亲友,她是有理由作此点评的。辛劳换来了成就,却也因此拉开了心上的距离,这实在令人慨叹。
“是因为他太大男子主义了吗?”晓飞并没有从品貌上下定论,因为曾经的接触让她感觉丈夫还算一个周到的人。
生活永远是自己的,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这话我没有说,毕竟一个人未婚,一个人新婚,不应该给她们太多包袱。“可能wǒ men就是不太适合,但事到如今彼此已经千丝万缕了。”
在婚后不久,我曾任性地跑到了娘家,以为那是避风港,是我打小甚至死的时候都是我永远的家。离婚的想法并没有得到母亲的支持,反而当作这种行为娘家不应该撑腰。在那个年代里,这种行为是不齿的,况且母亲也一直认为她在婚姻中受到的委屈比我要多得多。当初我不顾所有,要跟丈夫成家就已经伤了家人。才过了多久,母亲认为这太不成熟。直到有了孩子,有了其他,我把自己捆绑得越来越紧。
“我觉得你的问题还是在于你不够独立。”这话田月清已经跟我讲过不止一次了,她在准备翻新一下。“你不能等着其他变化推着你走,而是主动地去迎接各种你所面临的问题。”
吴晓飞也加入规劝的行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孩子有了,车房也有了,产业也有了,我觉得你们还是沟通上的问题。我跟我老公也有意见不一的时候,有时也会不顾忌对方的感受,但你多想想曾经的患难,想想你执意嫁给他,这些应该都是可以被包容的。”
“可是这些从来没有换来他的爱,那么多年我受够了他的脾气,受够了他的专制,难道我就那么没有底线,凭什么要完全牺牲我。”我激动地情绪,把泪都逼出了眼眶。这时指纹锁的门被打开了,后面黑压压的人群跟在丈夫的背后。
他们看着装潢,一边看,一边称赞,我只好躲进厕所里擦好眼泪,屏住情绪。再出来时,丈夫在泡茶、递烟,招呼他们坐或者到宽大的阳台上看风景。晓飞和月清不安地坐在沙发一角,很快就起身走了出去。我把她们送到门外,说着让她们等我一会儿。
夜幕降临,我送走了她们,也早早退出了酒局。走进新房,在那个簇新的房间里,我终于可以嚎啕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