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年的时候,这座城市不叫朱集,亦不叫梁园,她的名字叫车站。那时这里只有一条主干道,分为三段:玖莹门(现在的中环广场)到古城叫城站公路;铁路以南叫道南;铁路以北叫道北。一条陇海铁路,将一座城市分成了南北两半。
因一条陇海线穿城而过,这地方的历史上便有过一个个如河埠渡口一般的闸口,老一辈人说起话来,常挂在嘴上的不是归德路、凯旋路和神火大道,而是道南、道北、东闸口和西闸口。
闸口是铁路闸口,在火车经过的路口设置栏杆,有火车经过时,穿铁路制服的工人小旗一挥,栏杆落下,路便被拦腰截断,一路两旁的人流车马俱都定格,定格在铁路两旁,亦定格在一段历史的节点。那时的火车还是黑的车头,挂着绿的车厢,一节一节,有天南海北各式发型与服饰在车窗一一闪过,栏杆以外的人们,犹如置身某道门槛之外,隔着一道栏杆看风景,像隔着高耸的堤坝看天边彩虹。火车过去,天地一空,仿佛无数的精彩都被列车载去,目光不由得茫然追逐,像追逐一道闪电,一团幻影,一抹如霓如梦的海市蜃楼……
那时这地方还十分村野乡气,房子是一片一片,小院挨着小院,胡同连着胡同,迷魂阵一样的一圈一圈,圈子的外面是苇坑、荷塘、粪池与田野……每到夏天,大粪的酸臭气息裹挟着荷塘花香阵阵袭来,飘落在铁路两旁,亦飘落向遥远的岁月……记忆中的铁路两旁总有些篱笆墙的院子,生长着金黄的向日葵、粉紫的霉豆与嫩绿的丝瓜,孩子们欢快的叫声总被火车的鸣笛打断,就连婆娘们的呼儿唤女,时而也只是短短的一截,因为火车来了!火车很大声地从屋后经过,一把板斧一样,把所有的声音俱砍成片断……到了夜晚,火车在人们的梦中驶过,便总是金戈铁马,沙场将兵……枕着铁轨长大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些钢铁的质地与金属的遗传,人生的路上杀伐决断,带着性情里的铁骨峥峥,因那长长的坚硬的铁轨早已伸进骨骼血肉,反是远离火车的夜晚,常让人感觉梦的残缺,一颗心悬悬的没了着落……
上个世纪末,不知从哪年月起,所有的铁路涵洞与闸口连同驴车、马车、荷香与粪臭俱从这地方云烟般消失,取而代之是地下通道与钢筋水泥筑就的空间,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街道拓宽延展,与外埠一样的花草绿地,车水马龙……曾经遥远而神秘的一切如今司空见惯,就连穿城而过的火车也渐失往昔的威风,内燃机收敛了黑车头的霸气,全封闭车厢如一串串移动的铁屋子,就连火车进站时的动静也不再惊天动地,与愈显嘈杂的市井聒噪日渐混杂在一起……
如今,铁路以北的城区又面临大面积改造了,大大的"拆"字写在楼墙和街道两旁,半城人不禁都有点惊诧与期盼,经历过沧桑的老头老太们再来到街角路口,相互间不再儿女情长,虚实寒热,而是一鳞半爪地传递着一个令人兴奋的信息:高铁来了!
高铁是上一辈老人梦也梦不到的新鲜事情。上个世纪,只一条单一股道的铁路小站就给一个小小的集镇带来沧海桑田的变化,而今规划中的郑徐、商杭高铁和陇海铁路三站合一的中国中部超级大车站又将给这里带来什么呢?一切无可言说又不言而喻。人总说有梦的人生多姿多彩,有梦的土地神奇而美丽,然而,从第一声火车的鸣笛唤醒这片沉寂的土地,人们便开始懂得:现实总比梦境来得更真实,演绎得更精彩,走得更遥远。
在距朱集旧车站不足百余米的归德路上,有一座青砖灰粉的天主教堂,每每从这里经过,我总感觉梦想中的天堂离wǒ men很近亦很远,如果把上世纪初朱集小站落成后的百年变化视为人间天堂,那么,未来这座车站,又会把wǒ men载往哪里?站在这新旧交替之间,我想起一首叫做《天堂车站》的歌曲:我一直站在这里等你……你要飞到怎样的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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