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放假时间安排在1月31号,却在28日晚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堂弟打给我的,说另一工地上的同乡刘师傅有事回家,包了他的车子,已经上车了,问我想不想搭便车。当然想,我二话不说,钻出还没暖和的被窝,走出活动板房,看天。这是一个寒风灌颈,冷雨扑面,预报下雪的夜晚,越发归心似箭,冲进屋里,胡乱地往包内塞满东西,准备动身了。
收割稻谷之后,我来到离家不远的汉口二七城市广场建筑工地,已有百余天了,除了每天工作之外,有时还加班加点,做了超出实际天数的工时,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但能挺住。我没手艺,只能做些杂活,点工包活都做,可以不要命,但很要脸,因此得到了很多工友的认可。要过年了,工地上计划内的事情越来越少,完全可以留给或者让给恩施的两个工友完成,因此我提前回家不算逃避,加之老板是我另一个相好的堂弟,对我匆忙离开予以宽容。
堂弟轻车熟路,不出半个钟头,就把面包车开到了刚刚卸完脚手架的1号楼前,没有多少寒暄,便在工友的帮助下,我很快进了暖乎乎的车子。车出百步亭花园路口,堂弟打开了车内音响,放着快节奏的歌曲。我希望那种节奏慢下来,就像我坐在车内慢慢晃摇,回家就能上床安睡,慢下来一阵子。刘师傅坐在副驾位置,能够随着节奏哼唱几句,赞美几声。那个时候几乎所有听得见的声音都无关我的耳朵了,唯有歌曲《天路》天籁般的音符默然在我的耳畔萦绕,飘溢到我看似平静的躯体内,按摩着我仍然纠结的xīn líng。我的眼睛隔绝了城市的璀璨灯火,恍如前行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座座无比遥远陌生无比巍峨壮丽的雪山,梦幻般游离在我的周围,有时如仙境美妙,有时如荒野苍凉。记不得几多个夜晚,重复着这种幻象。
该扯到来自重庆万州的李师傅身上了,他的妻子因为不久前突然失去了几年前跟随她们上工地致右手残疾的亲生哥哥,因此她有必要陪伴动不动就泪眼汪汪的老母。那么返回工地的只有李师傅一个人,他吃得亏,且手艺好,包了整个3号楼128跑踏步的粉刷任务,当时尚有多半任务未完成,需请一名小工代替他的妻子。这个小工是我,我必须在5点半钟起床,保证6点钟上班,冬天的这个时间段上楼是要戴上头灯的,到了地点再打开白炽灯,份内事情包括清洗踏步、水泥扫浆、砂灰刮糙、湿水保养、送水送饭等等杂务。我那天的精神状态不好,是因为头天晚上加班,独自一人拖了10层楼40处用于砌塞电梯口的砖块,清扫施工电梯时才知道时间过了23点,我的睡眠时间不多了。那天上午李师傅看出了我的精力不够,就把音乐播放器的音量开得很大,十几天来总是唱那些歌曲,每天唱个把两个小时,其中一首《天路》我较为喜欢,李师傅也喜欢。我大学在读的儿子怎么会在那天跟我打电话呢?电话是下午4点左右打给我的,说有一份去西藏工作的合同,问我同不同意他去。我犹豫不决之时听到儿子的几声催促,心便一横,叫他签下。随后,我靠边站着,全然不顾手中的活儿了,似有泪水奔涌,被我挡在了与生筑就的堤坝,心中唱撕了《天路》的歌声,一座座想象的雪山,那么模糊地晃在眼前。
梦幻般的雪山一路如影随行,直至车开到刘师傅的所在村子口间歇。树上有冰凌落地,夜空中下着零星小雨。刘师傅执意留wǒ men宵夜,wǒ men推辞不过,就等在他的家里。吃罢热腾腾的豆丝,不知不觉将近零点,能看到地上的雪籽籽了。wǒ men告别刘师傅,再次钻进车里,车里暖,身体更暖。我给寒假在家的儿子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快回来了。
回家的感觉当然好。天大亮了,掀开暖和的被窝,穿衣起床,看到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已然一派银装素裹。我的儿子举起手机,对着家乡的雪景一阵叫好!我的心潮涌动:我的儿子,你向西去,一路向西,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你带到神圣的青藏高原,与连绵不断的雪山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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