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故乡下柴市的油菜花铺天盖地,四处像涂抹了金子的黄色,让阳光一照,分外惹眼、刺眼和养眼。或是雨水时节,南方漫无边际的梅雨扑洒下来。穿过村庄的小路,那些油菜地的芬芳直扑鼻孔,让人对野外产生无穷的向往。而向往却跑不了太长,因为油菜地那边,就是欢腾的藕池河了。
希望曾是“城里人”的事,自从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慢慢也成了wǒ men这些农家子的愿望——几乎每个人都盼望着跳龙门、上大学,离开油菜地,离开田埂,离开乡村。
那时,四哥的希望都在田野里,都在庄稼上。他的目光飞不过田野,像花尖上的蜜蜂,只在意那一亩三分地。而我,虽然也在田野里,却总是在斑驳的阳光下,幻想着会有奇迹,考上大学,走进城市。
村子里偶尔走过的“城里人”,就让我在田野里踮起脚尖张望,在一丝羡慕之中,看到那些人穿着光鲜的衣服,在阳光与黄色的田野中晃眼,于是,我开始自卑,头便慢慢低下去,看自己的脚尖。那时我还光着脚呢,小黄狗从我脚边冲过去,对我不屑一顾,连叫的欲望也没有。
我不喜欢待在乡村。那时乡下的人真多,人们在田间劳作,锄草,施肥,也在旱地里播种黄豆。种植黄豆的地方,断然不会使用口粮田的。于是,房前,屋后,沟渠边,池塘边,甚至田埂的两旁,都是满满的黄豆。村庄里没有一块闲地,也没有一个闲人。
放学后,wǒ men不是被大人们赶到地里打猪草,就是扯田地里的野草。我多半是打猪草,我家的
在油菜地里待的时间长了,我也喜欢上了金黄色。金色的梦和黄色的希望漫无边际地生长在我的心头。我曾对四哥夸下海口,总有一天我会走的。四哥不信,骂我说大话,而母亲总是护着我。记忆中,她总是在灶前灶后忙碌,总有做不完的家务活。父亲死的早,家里的条件又不好,母亲的眼里总是盛满了忧伤。这让我觉得偶尔路过村庄的风,也带有忧伤的气息。于是故乡的树,虽然一片又一片的,与这原野里的金黄相比,却显得那么暗淡。
那些与我一同在油菜地里玩游戏的孩子,也四散于八方,每个城市都有他们的足迹,wǒ men不再在故乡遇到过。有好几次回到故乡时,我站在熟悉的田埂上,闻着油菜的花香,看到蜜蜂仍在花间飞舞,看到老黄狗不离左右,突然落下泪来。我问自己:为什么有的时候,人类还不能像一条狗那样忠诚,不能像蜜蜂这样执着地去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