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哑者无言
十一年前,我大学毕业了。我从一个叫杨凌的地方回到了旬阳一个叫瓦房村的地方。那次回家,只是为了道别。从此离开生我养我二十三年的家乡,人生开始另起一行。
当我背起行囊离开瓦房村,朝着南方的城市前行的时候,我承认我有些“忘恩负义”。因为我没有丝毫对故乡的留恋,有的只是义无反顾。当时的义无反顾折射出了一个农村孩子对未知生活的急切向往和对城市生活蓝图的无限畅想。在那个离别的场景里,我忽略了很多细节,比如家乡的田园山水,比如父亲蹒跚的脚步,比如母亲偷偷抹去的眼泪,比如乡亲们拉长了的目光。
被我忽略的,还有母亲悄悄藏在我行囊里的几百块钱,还有我多年以后才发现的——那是瓦房村塞在我行囊最底层的那一把把干粮——乡愁。
生活在细碎和庸常中来到了二〇一〇年,从北方去到杭州又辗转宁波的那个瓦房村人,终于在城市里安定下来,在一个叫做锦寓路或者堇山中路的地方安定下来,成为丈夫,成为爸爸。而“安定下来”,又是一个十分纠结的词语,它意味着,瓦房村,将从此成为一个人生命中的驿站,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只能遥相眺望,只能偶尔歇脚,不能随心所欲,频繁地光顾了。
这一年,我三十岁。生活早已替我揭去了当初幻想的蓝图,而眼前的画布上,则陈列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曾经我急于离开的那个平淡、平常、贫穷的瓦房村,开始在我的记忆中日渐明亮、清晰、甚至是英俊起来。
隔着两千多公里的距离,这种漫长像一把锯子,在我的心里日日夜夜来来回回拉扯着,飘洒的锯末里,满是故乡瓦房村里的那些人和事,那些山和水,也满是我现在周围的人和事、那些道路和建筑。这些事物在我的心中交织、冲突、膨大,急于想找到出口,我经常被它们折磨得疲惫不堪,饥肠辘辘。
当我在行囊深处翻找东西的时候,当初那只行囊早已经干瘪不堪,那些之前一直存在,却不被我重视的东西,终于重新进入了我的视野,它们一把把,一颗颗,一粒粒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是一直在那里等我,等我和它们打招呼,说话、谈心。而我只需用笔,或者用键盘稍一归拢,它们就一行行跳出来,呈现在我面前——
诗歌,你来了,你选择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和我相见,一定有你的道理,在此,我不问缘由。你就是瓦房村放在我精神世界里的干粮,面对故乡的馈赠,我唯有深情拥抱,且吃,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