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春,孙大愣带领一群人到东山里建开荒点儿。随着大片荒地的开垦,狐狸群渐渐退缩,集中到茄子河的东岸,跟开荒队以河为界。听说开荒队要过河建开荒点儿,当地居民竭力阻止:“那儿是狐狸窝,你们占它们的地盘,他们还不跟你们拼命啊!”
孙大愣满不在乎地笑笑:“小时候在坟圈子里掏老鸦窝,俺见过的狐狸多了,还有人怕狐狸的?”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开荒队连个狐狸影都没见着。大伙都说:“八成是狐狸群被烧荒的浓烟大火吓跑了,别说是狐狸,连狼群都怕人呢!”可就是那天中午,炊事员去工地送饭回来,一进厨房便傻了眼:面袋、米袋上都被狐狸撒了尿,奇臊无比。饭锅里也被狐狸拉了屎,腥臭刺鼻。开荒队住的窝棚,被褥也被狐狸扯到外边,尿得大圈儿套小圈儿,老远就能闻到尿臊味儿。这一切都被孙大愣看在眼里,他明白,狐狸不敢跟开荒队直接对抗,就想用这招儿挤走开荒队,便愤愤地说:“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看到底谁挤走谁。”说来也巧,没过几天,孙大愣的媳妇带着孩子来开荒点儿,孙大愣喜出望外地说:“现在正缺人手,你来得正好,就替下炊事员上一线,你就做饭吧。”
这天,孙大愣的媳妇去河边洗衣服,把四岁的孩子留在窝棚里。回来后,她发现孩子不见了,地上还留下一泡冒着热气的狐狸屎尿。孙大愣的媳妇急得号啕大哭,转身冲出窝棚大喊:“狗剩儿,你在哪儿呀?”说罢,便昏了过去。收工回来的人们听说孙大愣的孩子丢了,便分头寻找。可茫茫的荒野,哪有狗剩的影子呀?
有个垦荒队员说:“大愣哥,既然它们不仁,咱也不义,干脆抓起狐狸崽子来,说不定就能找到狗剩呢!”听了这话,大伙都赞成。孙大愣觉得无有他路可走,便点头应允了。就这样,垦荒队员三人一组,沿茄子河畔四处搜寻狐狸窝。傍晚,大伙都回来了,狗剩儿没有找到,却在一个狐狸窝里掏到四个狐狸崽子,它们刚睁眼,吱吱地乱叫乱钻地寻奶吃。孙大愣一见狐狸崽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即让人把狐狸崽子装进篮子吊在茄子河边的一棵老柞树上。有人还在树下放了一盆盐水,准备让救崽子的狐狸喝。它们只要喝了这盐水,就会渴得要命,越渴越喝,必死无疑。
孙大愣和几个开垦队员躲在不远处观察老柞树附近的动静。晚上,饥饿迫使狐狸崽子不断发出凄惨的哀号,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不一会儿,就见一只狐狸出现在老柞树下,先是挠着树嗷嗷叫,接着用爪拼命摇树,用牙把树皮啃得咔嚓咔嚓响,还一次次地往树上扑。听到树下的狐狸叫声,狐狸崽子叫得更欢了,树下的狐狸也更加发疯似地往树上扑了。没多久,那狐狸又渴又累,便狂饮那盆盐水,接着又开始折腾。很快,它更渴了,再次转身喝水。后来,它被盐水渍得叫不出声来,只能发出嘶哑的“呼哧”声。最后,这个声音也消失了,没了动静。
孙大愣小心地走到老柞树下,被眼前惨烈的景象惊呆了:那狐狸已停止呼吸,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往树上看。它的嘴和被抓烂的树干上也是血迹斑斑。孙大愣放下篮子一看,四只狐狸崽子也早已饿死。这时,远处传来一片狐狸的叫声。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有人惊呼:“快看,一大群狐狸正朝这儿奔呢!”
狐狸群突然停止叫声,大伙正疑惑的当儿,有人叫喊:“大愣哥,快看!那狐狸群中有个孩子,是不是狗剩啊?”大伙一瞅。可不是咋的,那孩子正是狗剩儿,有只狐狸正给他喂奶呢!看到这里,孙大愣不顾死活地向狐狸群冲去,边跑边喊:“狗剩儿,爹来救你了!”大伙也不约而同地跟了过去。狐狸群见到冲过来的人们,并未逃走,而是呈扇形缓缓后退。那只给狗剩喂奶的花狐狸走在最后,看样子它对狗剩有些恋恋不舍,频频回首张望。
人们在为狗剩获救而欢呼的同时,狐狸群绕过人们往老柞树下冲去。那只给狗剩喂奶的花狐狸跑在最前面。显然它是四只狐狸崽子的母亲。它先跑到老柞树下猛地站住,看来它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了。
过了好一会儿,花狐狸单独走上前去,先嗅满嘴鲜血死狐狸的头,嗅够了又舔四只狐狸崽子的尸体。几番折腾后,花狐狸惨叫几声,众狐狸也围着死狐狸和它的崽子一阵哀号。折腾了好一阵子,它们才停止哀号,慢慢向远处跑去。
一晃冬季到了。第一场大雪过后孙大愣背着洋枪去茄子河畔打野鸡。刚走不远就发现狐狸的踪迹。孙大愣暗喜,急忙顺踪迹搜寻。不上一里地,果然看见一只花狐狸在眼前晃动。孙大愣紧走几步,手持洋枪顺着花狐狸的身影慢慢举起。花狐狸像有什么眷恋,绕沟穿壑,竟然来到当初吊狐狸崽子的老柞树下。追得孙大愣汗流浃背,只好脱下衣帽放在路旁雪中,双眼一刻不离地盯着花狐狸。花狐狸终于有些乏了,低头舔食着积雪,步伐明显迟缓起来。孙大愣顿时喜上眉梢,想一枪夺其性命。可不等他勾动扳机,花狐狸却倏忽失去了踪影。孙大愣觉得蹊跷,转头四处寻找,却见花狐狸已蹿至自己的身后,并穿着他脱在雪中的衣帽,正像人一般地立着朝他媚笑。孙大愣大惊,立刻勾动扳机,但见那花狐狸未等枪响就来个就地十八滚,边逃边回头哼叫,一副挑逗的模儿样。折腾了几个来回,已经到了中午,孙大愣不小心滑倒在地,一下子迷失了花狐狸的去向。
正在此时,恍惚中孙大愣见白雪覆压的草丛中隐约有一物在动,慢慢靠近后,见那物正是花狐狸蜷缩在那里,孙大愣又是一喜,心想:“活该你死在我老孙的枪下!”便再一次扣动扳机。扣动了几次,枪依旧未响,孙大愣怀疑枪管中可能灌进了雪沫子,浸湿了火药,便将枪身调转,单眼吊线地对着枪口想看个仔细。没想到此时枪响了,孙大愣一头栽倒在雪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临断气前他还在默念:“是不是我打死它的一家遭到了报应?但愿不是……”这样想着,他便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