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坐在了世界之巅,我对自己说,并为命运于我的垂青深深感激。整整一年,我都是巴黎音乐滑稽剧舞台上的明星。而且,我已与一家大公司签约了4部影片。但这一切都是1962年以前的事。当时我丝毫没有想到,我的好运就在那一年走到了头。
事后想起来,那一晚发生在巴黎布格剧院的事是有征兆的。
我已经持续拼命地工作了好几个月,睡眠极少,不时发觉自己精疲力竭。但是,我没有在意。“只是偶尔地疲倦。”我对自己说,然后就挂上一副观众期待的笑脸走上舞台。
那一晚,出事了。中午与众多好友一起午餐,我糊里糊涂地吃了很多油腻的食物,又喝了很多酒。午间我小睡了会儿,以为到表演的时候我就能恢复了。但是开场的时候,我嘴里进出几句惯常的台词—我以为就是这几句,但是显然哪里出了问题,我从搭档的眼里看出来了。
当我回答搭档的第二句台词时,他眼里的惊奇已经变成了恐慌。我突然意识到,我讲的不是第一幕里的台词,我讲的是第三幕里的!我吓了一大跳。我想把自己拉回来,可是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无望地不知所措。
剧组的其他tóng shì认为这次意外只是我一时失常而一笑置之。我也想这么认为,可是我的心里却慌得很:万一今晚的事故只是一个开始该怎么办?一个演员如果不能记住台词,他的演艺生涯也就完了。我现在在巴黎最好的剧院演出,每周挣好几千法郎;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得到咖啡馆去端盘子。
第二天,我背了一遍又一遍台词,将我一年前早就背得烂熟的对白和歌曲排演了一遍又一遍。但是,那一晚,恐惧再度袭来—我记不起我的台词了。随后,这噩梦般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在舞台上,我的脑子没法集中在正要说的台词上,它总是跑到好几幕前去,在台上,我犹疑、结巴,那个以温文尔雅著称的我再也找不着了。更糟糕的是,在台上的时候,我还会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整个地板好像翻了过来绕着我转。我真担心自己会在舞台的中央就这样摔下去。
我看了一个又一个的专家。他们告诉我,我得的是神经性衰竭。他们给我注射、电流按摩、开出特别的食谱.—没有一样奏效。人们开始公开议论我的表演不行了。随着我自身的压力越来越大,我又无可避免地患上了神经衰弱。我相信我真的完了。
医生命令我回家休息。我的家在法国西南部的一个叫索庸的小村庄。莫里斯·谢瓦利埃的世界已经完了。回到索庸,一个叫罗伯特·迪布瓦的医生接待了我,他满头白发,很有耐心,很睿智的样子。他看过我的病历后,给我开出了一系列简单的休息放松的治疗方案。我不知为何自然地对他产生了信任与依赖。
但是,我却说道:“没有用的,我已经完了。”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按照迪布瓦医生所说的每天独自一人在乡间漫步,我在大自然的美中发现了一种平静。然后,终于有一天,迪布瓦医生坚定地告诉我,我的神经系统已经恢复正常了。我真愿意相信他的诊断,可我就是没法相信。体内的混乱好像真的已经消失,可我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一天下午,迪布瓦医生让我在村上的一个假日庆典上当着一小群观众表演。一想到要面对观众—不管是哪里的观众—我立刻就能感觉血从我的脑子里往外冒。我当即就拒绝了。
“我知道你能行,莫里斯。”医生说,“你必须证明你自己,这就是个很好的开端。”我很害怕。谁又能保证我的脑子不会又是一片空白?
“没有人能保证。”迪布瓦医生一字一顿地说。他后面的话,数年后的今天我仍能记忆犹新:“不要因为害怕而害怕。”我不大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接着,他就作出了解释。
“你害怕再次踏上舞台,于是你告诉自己你完了。但是,恐俱不应成为放弃的理由,恐惧只是一个借口。勇敢的人面对恐惧,他会承认它,但是不理会它而继续前进。”
迪布瓦医生不再说话,他等着我的回答。很长的沉默后,我说我会试一试。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为将要发生的一切不自觉地发起抖来,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会花上几小时痛苦地背诵我将演唱的曲目中的歌词。然后,最终的审判到来了。
我站在小礼堂舞台的一侧,等着自己开始表演。有那么一会儿,恐惧又袭来了,我真想转身离开这儿。突然,耳畔回响起了医生的话:不要因为害怕而害怕。就在这时,管弦乐队奏响了我上场的暗示,我移步上台,开始高歌。
那一晚,每唱一个字、每说一个字,都是极度的痛苦。幸好,我的记忆力再也没有跟我开玩笑。当我走下台,面对热情的掌声,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今晚,我并没有战胜我的恐俱,我只不过是承认了它的存在,但是不顾它的存在继续表演。这个法子行得通。任何事情都会有一条退路。
我也许永远也找不回往昔的自信,我告诫自己,有些事情发生过一次就有可能再次发生。但是,现在我能够接受这个事实,我决心再次证明自己。
重返巴黎的路不好走。我决定在首都几英里外的默伦小镇东山再起。我找到一家小剧院,找到大吃一惊的剧院老板,告诉他我愿意在他们那儿表演,要价低得他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告诉他,我现在得一切从头再来。接下来是一场又一场的演出,每一场我都紧张得异常痛苦。“你害怕了?”每次我都会轻声地对自己说,“害怕又怎么了?”
终于,我又重新登上了巴黎的剧院。站在那儿,我又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那晚的帷幕拉开的时候,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我的眼前。掌声之大震动了整个剧院。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应了观众再来一个的要求,直到累得没有力气表演。成功,我曾拥有又失去过的,再次属于了我。
那一晚之后的40年,我一直继续着我热爱的工作,在世界各地的观众面前表演。有很多次我也再次恐惧过,索庸村庄的那个温和的医生没说错,没有人能够保证。但是,恐惧再也没让我想到过放弃。
我终于从自己的经历中明白了:前行的路上,如果wǒ men一心等着一个安全可靠的完美时刻的出现,那么这个时刻永远也不会出现。如果wǒ men只是一心等着一个完美的时刻,那么高山无法翻越、‘比赛不能赢取、恒久的幸福不会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