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究竟有多长?
看房子的时候无意地向窗外晃了一眼。被阳光照得失去蔚蓝的天空,堆积的云层,混沌在一片苍茫之中。
对面阳台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眼神淡淡不定。
意识有一瞬间空白,回过神之后,相机被抓在手里。
我按下快门。
白的t恤,深蓝的裤子。倔强的背影和旁边一株植物一起,气质安静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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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完成我的书。而小镇恰有我想要的宁静。
这间房子是我看过的比较满意的一间,更何况对面又住了一个有趣的人,几乎没怎么还价就租了下来。木制的地板,有些旧了,褪去了原本暗红色的漆,一点点泛黄。我在阳台上放一张木桌,摆电脑和相机。
白天停停走走,随手拍下有感觉的景色,日暮时踏上吱呀吱呀的木阶,坐在阳台上写一段独白,存进叫“夏末”的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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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来的第二周,我就被雨困在一家花店外。
撩起衣摆擦了擦镜头,无奈地笑。脚边什么东西轻柔地拂过,低头只见一盆紫色的小花俏皮地随风摆着。
“吱呀”,店门打开,我慌着躲闪,却对上一个淡淡的眼神。
“要樱草吗?”清亮的嗓音惊的我回神。
“啊……好啊。这个是樱草啊,怎么卖。”
“你是……是对面新搬来的邻居吧。”他不太确定。
我愣了一下,“嗯”了一声,随即伸出手,“你好,我叫萧槿。”
“我叫王晔。喜欢这花,送你好了。”他眼里浅浅的有点笑意。
“哦?……那谢谢了。”
“你没带伞吧?今天客人很少,我提前打烊,一起走吧。”他撑起一把蓝色的格子伞,拎着樱草,走进雨幕。
我呆了一瞬,低头跑了几步冲进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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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草被我放置在电脑旁,王晔说凡是植物大都可以阻挡一些辐射。紫色的小花开了满满的一盆,欣欣向荣的样子。
那天回去时已是傍晚。进屋不久突然听到有人叫我,跑到阳台上见他手里拎了两罐啤酒。远远抛来,看着我因完全没有防备而手忙脚乱去接的样子笑的眼角弯弯。
随意地举杯,我啜了一口。却见他喉结上下翻滚,侧脸的线条说不出的好看。
“欢迎~”他举着空罐子晃晃说。
“谢谢。”
他摆摆手刚要转身,我听到自己无意识地问了一句:“你那盆是什么花?”
“哦,这个。”他挠挠头,“石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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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小镇进入雨季。我受制于天气,足不出户的窝在阳台上。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我整理资料、排版和偷看……
从窗口可以望到王晔的房间。他的屋子里每天会摆一种鲜花,大多我都没见过。常见他的背影,我知道他在画花的素描。累了的时候,他会走到阳台上来,静静地和喝水或啤酒。简单与我寒暄两句,便回去继续。而4、5点时,他会出去,回来时带一捧新鲜的花。后来听他说是去照看花店,雇了新的店员,他只要在下午去一下看看收支就好。
***
六月下旬的一晚,燥热。
难以入睡的我爬起来走上阳台,却看到对面火花一明一灭。
没等我开口叫他,迎面飞过来一个团状物体直接飞过耳际掉到屋子里。根据它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我试着去找。终于摸到时,听到对面阳台上传来压抑哭泣的声音。
“石楠:石楠科,常绿灌木。干高丈许花冠长筒形,春末夏初着生枝梢,花冠合瓣五出浅裂,有淡紫、红、淡红、白等色。一蓓数花,具有长柄,雄蕊十枚,雌蕊一枚较长。叶大椭圆形,有长叶柄,叶面平滑而厚,状似枇杷叶较小,种类甚多,花开甚艳。花期:6~9月,花语:孤独、寂寞。”
六月,已经六月了,我看看对面阳台上的石楠,又看看桌上相框里皱皱的石楠花的素描。唏嘘不已。
含苞不放,越是这样坚持的姿态,越是难以掩饰心中的孤寂。
合上笔记本,转头对樱草笑笑,“已经6月了啊,你能坚持到那时候吗?”
如果可以同时看到石楠和樱草开花,我就去劝他走出自己的心。
***
一天一天,我矛盾的等待着,常常看着对面的石楠莫名地发呆。而同时,出版社已经在催,说是怕赶不及夏末上市。要我尽快过去商量出版事宜,顺便看一下封面与插图。
王晔还是老样子,眼神淡淡,但近期外出多了。
樱草渐渐寥落了些,不似初见时开的茂密。
而我刻意等待的结果,却始终不肯出现。
于是我打定主意,3天,我谈妥了马上就回来。到时候,说不定石楠已开,樱草再撑三天也应该没问题。
***
我走时吧钥匙给了王晔托他帮我照看樱草,他笑着问:“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这花托付给我,你知道它的花语吗?”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调侃噎住,意识一片空白。微微有些窘。
“啊……”他挠挠头,“我开玩笑的。”可看到我微红的脸时,呆了一下。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扯出一个笑。“谁说我不知道,不就是……”
“唔,我突然想起来店门好像没关,我过去下去看看。花我一会儿再拿。”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会回来的!”我朝他背影喊了一声。
不就是除你之外别无他爱吗……
直到我离开时,王晔都还没有回来。我看看对面的石楠,拉上房门。
***
3天后的黄昏,本就什么都没带的我不急着回去放行李。只是心里因为惦记那两盆花而七上八下。楼下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工人从王晔住的单元出来。
心里隐隐不安,上楼时步子也跟着不稳。
门大开着,一室空旷。我无暇多想,只愣愣的往阳台看。
紫色的小花随风摆着脑袋,俏皮如初。
但,那还是三天前固执的石楠吗?它如何能在几天之内开得如此张扬,如此放肆……
***
“萧槿……”声音从对面传来。
抬头看向自己的阳台时,一颗心突然抽紧。
王晔站在阳台上,手里捧一盆枯萎的樱草,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啊,”他挠挠头,“这两天忙着搬家,真的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有那盆还在开着的,换给你好了。”他伸出手指向我脚下。
笑容就僵在脸上,我无力。摆了摆手。
“这棵石楠,你可以用它来换吗?”
我听到对面重物坠地的声音。枯萎的樱草,四散的泥土,破碎的花盆,王晔有点不自然的脸。
半晌,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那淡淡的眼神逐渐清明。
“好。”
“谢谢。”
***
我抱着石楠与王晔在楼梯口擦肩而过,我觉察到他的不舍,只是忍着匆匆走过。
我上楼,他上车。
房子里一切照旧,只是木桌被搬进屋中,上面放着的,除了那个镶着石楠素描的相框,还有两张纸。一张是樱草的插画,另一张是素描。
一个女子盘腿坐在木地板上,眼神淡淡望向窗外,身旁一株石楠静静陪伴。
***
王晔没有带走对面阳台上的樱草。除了石楠,恐怕别的花都不能陪伴他。
八月中旬《夏末》正式出版,我退房离开。
上市两周后,我到书店了解销售情况,却无意看到一个绘本。书名为《四月樱草·八月石楠》,封面是我镶在框中的那张石楠素描。作者知名不具。
迈出书店的一刻,狂风夹着暴雨一起袭来,我堪堪退回店中,一抹苦笑终于打破平静的脸。
这夏天,终于是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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