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父亲和岳父今年俱已八十开外,我家有两老,如有两宝,感觉幸福满满!
父亲今年八十八岁了,除了耳朵有点背外,眼睛不花,身体坚朗。每天下午,他都会骑电摩到飞云楼下与人打两个小时扑克。我怕他骑车不安全,多次劝他不要骑电摩了,步行去而且还能锻炼锻炼身体。他却依然故我,照样骑着电摩去打扑克。只能让他骑慢一点罢了,可是他哪里能慢得下来,骑车竟然飞快,和年轻小伙一样。
吃毕晚饭,父亲会在门口来回走动走动,偶尔也会拿着二哥从网上购买的鞭子,在门口的空地上甩甩鞭子。他早年赶过马车,甩鞭子对他来说,那可是小菜一碟。他挽着鞭花,甩着鞭子“啪啪”作响,声音清脆作响,动作甚是轻盈,全然不似一个八旬老者。
父亲退休前,在县果园上班,挣着不多的工资,却要维持着八口之家的生计。
父亲老家在河南济源,四岁时,他和我大姑、大伯跟着我爷爷奶奶一路逃荒要饭,最后落户到万荣。其间之艰辛与痛苦,父亲每每说与wǒ men听时,眼眶总是湿润润的。随之又感念起今天生活之美生活之好,感念wǒ men兄弟仨皆有工作。
岳父早年间省建校毕业,后因为家庭成分丢了工作,其后一直以临时工身份在一些建筑公司打工。岳父颇为自豪的是,他供养了两个大学生,而且孙女以优异成绩考上清华大学建筑系。每次,路过县城大礼堂和县城电影院,他都会自豪地说,当年盖这些时,他可是负责监理工程质量的工程师哟。
岳父喜欢书法,喜好读书。
他七十岁时,不再去建筑公司上班了。他整日沉迷于书法练习中,南房里是他的卧室兼书房,里面堆满了写过字的宣纸。我每次去岳父家,他就把作品拿出来让我观赏。又不住地对我说,你是当教员的,一定要把书法练好,否则,你就不是一个好教员。我自然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村里大凡有红白喜事,岳父是必到场的。站在书桌前,割纸、和金粉、写对联,往往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甚而有些时候,他连家里的红纸都带了去。他不图别的,就图村人说一声“好”。
岳母脑中风后,得了半身不遂,子女们又都不在身边,生活起居就全靠我岳父一个人了。他每天照料岳母吃完饭,就进了他的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偶尔也到地里干干活。“经冬复历春”,岳母生病的十余年里,差不多就依赖着岳父生活。
岳母去世后,岳父似乎一夜间变得苍老许多,其实那年他已经是八十三岁高龄了。也就从那年起,岳父离不开人的照料了。他一开始还钻进书房练练毛笔字,再后来就不再写字了,即使见到我书桌上的毛笔也没了写字的冲动。
岳父偶尔也和我老父亲坐在一起,聊上几句话,更多的时候,两人静静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那个下午,妻子做好饭,让我到外面把岳父叫回家吃饭。我找寻遍了他每天爱去的地方,却没有他的踪影。他能去哪里呢?
妻子说,恐怕上街买书了吧!
我忙和妻子分头去找,父亲知道后,说他也去找。我说,你就别去了。
见到岳父时,是在一家眼镜店门口台阶上。
他低着头,翻看一本杂志,我仔细一瞧,是最新一期《读者》。岳父平时就爱买《读者》《特别文摘》《新周报》,每次去岳父家,我都会给他带去几本新《读者》。
岳父翻着《读者》,那般专心,那般入神。一瞬间,我竟忘了是找寻他回家吃饭的,我拿出手机,将岳父认真读书的感人瞬间拍摄下来。
“叔,咱回家吧!”我一连喊了三声,岳父才慢慢抬起头,看着我,“嘿嘿”地笑着,似乎怕我责怪他。我上前将他扶起来,又将拐棍递到他手里。
回头之际,我瞥见老父亲也找寻过来。瞬间,我的眼里溢满泪水。
我伸出右手,说,叔,把你的手给我。
岳父听话地用他的左手递了过来。
我伸出左手,对父亲说,爸,把你的手给我。
迟疑,惊讶,不解。父亲犹犹豫豫将手递了过来。
我握住老父亲的手——苍老,青筋横露,却又那般温暖。
左手牵着父亲,右手牵着岳父,慢慢行走在余晖的巷道里,静默,无语,满满的幸福溢于心间……
我轻轻哼唱起那首歌:“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