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脚跟一踮儿一踮儿,竞走运动员似的,不明就里的人说有点“娘”。
还是小孩儿时候,好几次见他从我家门前路过到巷里一家子的六伯家串亲戚。因其走姿怪异让我不禁嬉笑。后来奶奶说他是六伯的姐夫,姓杨,赶着喊姑夫嘞!
中学读书时我在学校食宿。记得在食堂打饭时又见到这姑夫,中等个儿,黑红脸,有点严肃。他负责给学生盛饭,学哥学姐们叫他老杨,我便称他杨姑夫。同伴儿都笑我有个“洋”亲戚,我知道那实际上是戏谑人家老杨。
杨姑夫待我很热情。常常问候:“吃饱啊孩子,好好学习!饭票不够给家里说多兑点黍糁!”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吃的缺见。我家生活比较困难,在校吃饭多是从家里背粮食兑到学校食堂,换成饭票,每顿饭喝碗稠黍糁,啃个蜀黍面糕子。
记得杨姑夫每次给我盛饭时,那勺子从锅里舀起来的特快,勺底下里拉着粥便马上倒到我的碗里,为此我碗里的粥会比别人多那么一点。有时我打饭去晚了,他便用戗锅刀把锅底给我戗一碗,那东西吃着香还减饥。
有次学校组织听报告。讲台上走上了杨姑夫,报告厅倏地嗡起来,“踮子老杨啊!”有人小声嘀咕。我也纳闷,怎么是他?但就是这场报告,他的形象在我心中突然高大起来。
“我1948年参军,后隶属9兵团27军,清楚记得1950年10月10日跨过鸭绿江,11月27日,急行军到了朝鲜北部山区一个叫长津湖的地方,wǒ men团在长津湖北部设伏。当时长津湖冰天雪地,气温零下30多度,大多数战士没有穿棉衣。因入朝的时间仓促,接到命令之后就立刻开拔。wǒ men当面是美军陆战一师机械化部队。11月27日夜对敌人进行突袭,拉锯战斗持续几天,饥了吃口炒面吞口雪,脚都冻成冰疙瘩。29日夜对敌人分割包围时,我和一个美国大兵肉搏在一起,美国黑人力气大,我攻击他的下三路,他把我抱起往沟里摔,我借机咬住他耳朵,一拳打在他眼上,wǒ men两个都滚下断崖。醒来已被战友救助到战地医院。因为冻伤严重,转后方医院把两只脚掌截肢了······。”杨姑夫把他抗美援朝战斗讲的绘声绘色。
“归国后,国家给了我荣誉,又安排到咱学校来有个事儿干,感恩党的领导,谢谢学校老师同学们的关照!”报告厅响起了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
事后,我见杨姑夫,毕恭毕敬说:“姑夫,您是英雄!”
“什么英雌不英雄,多少战友都牺牲了,wǒ men连活着回来的就10个人。我虽然残疾,还拣了条命,知足啦孩子!”他朝我笑了笑,刹那间,我觉得他笑的特别幸福,身躯是那么魁梧高大。
时光荏苒,好长时间不见杨姑夫了。前两天市里召开抗美援朝老战士座谈会,九十多岁的杨姑夫坐着轮椅戴着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章,表情些许呆滞,我急忙上前问好,恭恭敬敬地给他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