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侯龙荣
我仿佛在做梦,一个做了三十年的梦。三十年弹指一挥间,那条流淌过我青年时代忧伤与快乐的韩江,周围的生态环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山绿了,水清了,两岸的竹林更加郁郁葱葱,如一个绿色的花环,环绕着山村,我又见到一条波光粼粼的韩江,像一条闪光的丝带,从天际飘下来,绕过小山村,缓缓地流向远方……
去年春节,wǒ men几个农友重返三十年前插队的山村,当年的学生弟学生妹,而今都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面对流逝的岁月wǒ men不胜唏嘘,深深体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令人欣慰的是:当年贫穷落后的山村,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先前通向县城沙尘滚滚的土路,修建成宽广的柏油路。当年村民挑担的队伍,已经成为车队唤起的记忆;一望无际的农田,催生出星罗棋布的工业厂房,昔日村子里低矮陈旧的平房、茅舍被摩肩接踵的高楼、别墅所代替……
那年,高中毕业后,我到韩江下游的一个农村插队落户。农村有句俗语:“读书怕考,种田怕扒田草。”其实,割山草也是一项繁重的农活。有一次,我上山割草,早上五点多钟,月色朦胧,星星依稀,我起床吃了点地瓜饭,扛着尖担草绳,一个人独闯“山门”。那时年少气盛,我只穿件背心和一件冬衣,到了山门口,往山外一望,一片漆黑,路还看不清。山门外和山门内简直是两个世界,我把身子往山门外挪移,一阵山风吹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身不由己地退了几步。过了一会儿,山路渐渐明晰,我继续前进。
走了约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鹅池山。鹅池山山高林密,山越深,涉足的人越少,自然生态保护得也越好,山草越多。那天因为早上路,到达目的地,远方才朝霞初露。山风过处,树叶颤动,那怪怪的响声,令我毛骨悚然,不得不警觉地提起十二分精神。山上只有几个割草的人影在闪动,一声大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我选好了“草位”,把尖担靠在一棵大树,水壶挂在树丫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马不停蹄的干起活来,只见镰刀起处,大片山草扑倒脚下。太阳还在山腰打烊,我已经把满满的一担山草装好。
稍事休息,喝了几口山泉水并洗了个脸,我挑着草担下山,但见远方山恋起伏,潺潺的流水从身旁经过,古藤穿过漫山遍野的山草,缠绕着古树,好一片自然生态。在羊肠小道跋涉,如在梦中游荡,山路陡峭,曲折蜿蜒。我边走边口中念念有词:“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割山草,是对一个人意志品质的磨炼,刚开始上路,由于精神高度集中,出了一身热汗,前些天感冒引起的身体不适也得到好转,我边走边换肩,肩膀得到了平衡,减少了由于磨擦造成的痛感和不适。俗话说:“灯芯挑久重如铁”何况肩膀上挑的是一百多斤重的草担。走山路特别费劲,越走肩上的担子变得越沉重,气喘呼呼,疲惫不堪,也没心思去欣赏美丽的自然风光。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约一半的路程,大概是中午12点多钟,来到了韩江边一个名叫“喉咙”的集市;这个时候,饥渴一齐袭来,摸一摸口袋,身上还带有几毛钱,喜出望外。于是我找个斜坡把草担停牢,走向集市。集市并不繁华,只有几间小店铺,卖的是汤面、面包之类的普通食品,那扑鼻而来香喷喷的味道使我垂涎欲滴。小店门口有许多人围观着,有些脸黄肌瘦衣衫不整的孩子缠着父母,眼里交织着渴望和失望,而他们的父母却显得非常无奈。我走到那间汤面店,对掌柜说:“煮碗甜面。”掌柜见我是知青,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甜面煮熟了,一碗一毛钱,当我把钱递给他时,他说:“粮票。”我说:“没带,加点钱吧?”其实,那时wǒ men三餐吃的是地瓜,外加一点稀饭,有时候地瓜收成不好,吃饭还得限量,哪有粮票。掌柜脸一沉说:“不行”,那眼神,使我好尴尬啊。这时候肚子叫得厉害,我又走到隔壁的店铺买面包,店铺的师傅说:“面包要粮票,不能用钱替代,这是上级的规定。”好说歹说也不肯破例。我垂头丧气走到草担旁,把泪水、汗水一齐往肚子里吞。这时候不远处一个农民挑着一担鸭梨走了过来,我拿出一毛钱,买了两个,梨接过手也没洗,饥不择食猛啃起来。我精神和体力都得到了恢复,几经周折,终于把草担挑回家……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前进,约十五分钟,wǒ men来到了当年割草必经之地的集镇“喉咙”。集镇背靠韩江,过去非常寒酸,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向山外,而今已经旧貌变新颜,通向山外的小路早已铺成的宽敞水泥大道;路口立起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鹅池大道”四个红漆大字,大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我下了汽车,寻找那间汤面小店,小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已经变成了一间三层楼、每层拥有面积几千平方米的自选商场;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而今出门再也不必担心没带粮票,饿肚子了。走出商场,我站在汽车旁,遥望着远方汩汩流淌的韩江水,追忆往事,心里百感交集,泪水又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激动的泪……
三十年,在人类的历史长河里,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韩江两岸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是“中国梦”逐步变为现实一个小小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