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他,她只是圣堂山(瑶山主峰)上的一株红岩杜鹃。
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会长在这高山,也不知在这高山上花开花落了多少千年,寂寞了多少年,只是忽地一日,她就具有了些许灵智。无奈,长于天地,餐食日月,虽性至朴,然灵智昏昧,上古以来从未闻植物百岁通大道者。她如欲得道飞升,须得经百年成妖,千年成精,还要历四劫:一曰地劫“金斧”,须受烈火焚身之苦;二曰天劫“雷火”,天雷击身之苦;三曰道劫“化形”,脱胎换骨之苦;四曰“人劫”,受尽爱恨情仇之苦。作为一个异类,她忍受了千百年的寂寞,已经修成了灵。
那一日,她刚受完雷劫之苦,虽得侥幸余生,但也伤痕雷裂,气若游丝。
那一日,他身着白衣,缓缓而来。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一袭白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细腻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也不知是他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灵智,还是只是巧合,他款款而来,停在了她的面前,俯下身来,凝视半晌,轻轻一笑,她便呆了。不知是那日的天空太迷人,还是他的笑容太迷人。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远去。减去渐远,直至不见。
圣堂山上,云缭雾绕,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这钟灵毓秀的福地,从此风景变只是风景。
寂寞孤单了成百上千年,每日,她总要向那一日他的来处张望。可惜,恍惚间,一百年又过去了,她在这一百年间,虽也是勤修苦炼,只是终究不能再向以前一样心无旁骛,潜心修道。在这一百年间,灵力只增了昔年的三分之一。可是她却未发觉。
对着这绝美的风景,眼里若无物。心中再见他一眼的执念越来越深。可惜,那一日,她没有问得他名姓,也不曾问得他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更不曾问他还来不来这里。懊悔,期盼,化为默默地等待。成百上千年过去了,却再也不曾再见过他。只是那一日,他的笑容却印在脑海里,印在新海里,挥之不去。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五百年,她不记得自己在这五百年间又受了多少道雷劫。为了再见他一面的念头支撑着她苦苦煎熬着这蚀骨之痛。终究受完了七七四十九道雷劫。
她可以化身为人了。随着岁月的无形流失,她的执念却从未放弃,反而更深。不曾知道思念的味道,就不曾感到孤寂。可惜,那一日的他,让人思之如狂。千百年的寂寞,完全让人发疯。
随着道行的提升,执念的加深,反噬越加厉害。稍不小心,便会道行尽失,魂飞魄散。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她毅然离开圣堂山,用双脚越过高山,走过河流,千山万水只为他跋涉不休,只是为了再见他一眼。为了他那一日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
离开了钟灵毓秀之地,生长之地,她失去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的给养,灵力日渐微弱。
春天的草绿了又绿,踏过的雪又慢慢融化成了草原,不知春夏秋冬又轮回了多少遍,灵力终于到了将要枯竭的时候。只要回到家乡,她便可以慢慢恢复。
只是踏遍这千山万水,她如何甘心,空手而回。她不知道为何而生,却为自己寻得了一种生的信念,就是再见。怎么放弃?千年的寂寞比蚀骨之痛还让人难捱。
虽然她知道,如此行事,只怕行将不久,她将失去肉身,魂飞魄散,几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成为游走蛮荒的散仙。
但是不曾后悔。莫非,这就是她的人劫?可惜,只为那一眼,那一笑,她便倾尽所有,毁灭亦在所不惜。
还是一样的天气,一样的场景,她,仿佛看见他款款而来,还是那一袭白衣,哪一个明媚的微笑。在他的微笑里,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变透明,消散……
谁也不曾知道,世界上曾有一株红岩杜鹃,修炼了几千年,很有可能得道飞仙,位列仙班,却最后消散在谁也不认识她的荒郊野岭。原因更是让人不能置信。
他,终究没有再出现。那一日,他只是偶然经过,看见了她,他觉得这红岩杜鹃的颜色有点不一样,却不知自己的一个没有深意的微笑,断送了一株仙草的几千年道行,魂飞魄散,永世飘游蛮荒。而他这个始作俑者,却已经进入轮回,再也记不起曾经在圣堂山,他曾见过一株不一样的红岩杜鹃。
那一日,漫山花开,入目嫣红,将要迷了谁的眼?一眼千年,他的出现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却断送了她的永生永世。
缘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古井水虽无波澜,但是小小石头却能让激起圈圈涟漪,即使这只是一颗最最粗劣的沙石罢了。
寂寞恒久,最易心动。代价便是在劫难逃。
那一株红岩杜鹃,是否依旧日日还在寻找,寻找那一日仅存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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