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没有!钱给你花光!我还要回香港的!”
吼怒声还荡于耳边,眼前同这群男人饮酒,扫荡一圈,却找不到最中意的人。再多欢声笑语,挑弄打叫,也散不去心中的郁结。
在人群中寂寞的他,更别有一番风情,迷迭幻香萦绕肩头,轻绕在那块红色咬痕上,像极了很久很久之前,迷迭香气不远万里找到迷航水手,就此缭绕,共望遥远陆地,寻觅那座灯塔,护航直到安全地,后而消失不见。
那只搭在颈上的手臂硌到了他,何宝荣扭扭身子,藏匿在袖口下的表张望出来,原来是格林汉姆表。
时机未到时,人人皆可大义,一但利益熏染,便有无数欲虫撺掇,一发不可收拾。贼心一起,便总有办法得手。无论以怎样的肮脏手段。
暮夜,何宝荣偷拿走了床柜上的表,未发一言,披上外套,走出了宾馆。
酒吧里热情的探戈伴着华丽的porunacabeza,黎耀辉走出来重重坐在墙边,一口一口细细呡着毒辣白酒。一辆的士在正对面停驻,何宝荣下车,身后并没看到那群鬼佬。黎耀辉看着他走近,本欲起身离去,但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灯影落到何宝荣的发丝,映衬那张脸愈发精致漂亮。他从杏色外套兜里掏出了手表递给黎耀辉:
“给你的。”热脸贴了冷屁股,空气有些许安静。
“不中意卖掉它!”扔下手表,便拂袖而去,未做片刻停留。
黎耀辉看着的士远去,拿起怀里的表,“嘁”着扔回了地上。身价昂贵的玩物,在两人手中丢来丢去,焚琴煮鹤。懆急中把空酒瓶扔到一边,正好砸中那表,立刻发出惨厉的怪叫,终于捡了起来,拿在耳边仔细听听,确认何宝荣没有唬他,才傲睨得志般塞进了口袋。
但好景不长,何宝荣又来了。
“又怎么啦?”面前这人脸上发青发紫,但还吊儿郎当的鼓起嘴。
“可不可以把表给我先?”
就这样,他们一起搭上73路公交车,空剩一个司机的大巴,旁无一人。
“坐后面啊,后面暗一点!”
“怎么啦?我现在见不得人啊?”
何宝荣坐到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上,黎耀辉就在他前面一个位子上坐好。
“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见得了人啊?”
“原来nǐ kàn到了?我以为nǐ kàn不见的,只字不提的,我以为你没入眼的,原来nǐ kàn到我被人打了!”
“你要我说什么呀?打也被人打着了!”
“喂,一场朋友啊!问候一下总可以吧?”何宝荣摊开手还在埋怨,“再说我被人打了,也是因为你啊!”
“别说是为了我啊,你想赖也没得赖!我没让你送我表,你自己丢给我的!”
“那你还收下?当面还给我啊!当面还给我,我怎么会被人打啊!”
“是不是还想被人多打一顿啊?”黎耀辉冲后面嚷道,何宝荣只翻了一个白眼闭了嘴。
两人从来没变,还像小时候那般爱吵嘴架,何宝荣无理辩三分,黎耀辉一定有理不让人,吵着吵着,也就关了话匣子。无论谁输谁赢,黎耀辉绝对先当打开话匣子的那个,心甘情愿。
“想不想我陪你回去啊?”这不,从前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省省吧你!净晓得欺负我!”何宝荣拗气地回了一句,将头转了过去。
窗外要下雨了,阿根廷的雨总是阴冷,凉的渗人,但总像一副极美的水墨画,在风雨飘摇中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空幻又幽眇。这时,何宝荣翘起二郎腿,黎耀辉瘫坐座椅上,一同望着窗外掠过的一帧帧的画面。总是那么安静,找到一个人,能够让自己安静下来的人。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
下车后,黎耀辉径直走向前去,何宝荣跟在后面,这么偏僻的地方,旁边那么黑的巷子,怪不得没注意过。
“别跟啦,在这儿等我。”黎耀辉并没有带何宝荣去,只叫他安分在亭子那里等着。
nǐ kàn街边零稀的树木,同自己一样,瑟瑟发抖着。nǐ kàn街上来往的人群,拥肩搭背,朝着无尽黑暗里走去。哪个注意到了自己,不过示意微笑一下,接着走向他们的栖息地。
脚步还是迈开了,他顺着黎耀辉走过的路找了过去,原来进了巷子,里面就是笔直的大路,只要一直向前走就可以,一段路之后,在一家公寓前停了下来:绿漆大门,五颜六色的房子外观,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里面有个声音何宝荣非常熟悉,是经常接他电话的看更老头,接着,从屋里传来了一声关门响。
便急忙跑回了街上,在原来那位置安分呆着,眼见黎耀辉从巷子里走来。
“还你表。”接过来,他们又该分道扬镳了。
“怎么啦?”何宝荣拉住了转身而去的黎耀辉。
“给我支烟抽抽啊。”
黎耀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何宝荣,抽出一根轻轻放于唇间,又小心翼翼向他问火。
找不见了火柴,便从嘴里拿出燃了半根的烟给向他。何宝荣借机抓住了黎耀辉的手,慢慢向自己唇间靠近。
像一头受伤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才敢贴近,眼神却是直勾勾,仿似带着情欲的利剑。气息相碰的那人在躲,他在苦涩地躲避何宝荣。几秒后,黎耀辉迅速收回手,猛吸了一口烟,掉落的烟蒂碰地后骤然熄灭。
“以后别来找我。”有什么理由再让他停留,怔怔望着已快步走远的背景,那双充满情欲的眼神,迅速黯淡。
果然,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了,打到何宝荣身上,打灭了刚燃起的火花。风凉了,只用外套裹住了头,29路车停下来了,也就离开了这地方。
之后,黎耀辉再没见过何宝荣,也没有接到过骚扰电话,只是一日复一日重复工作,睡觉,吃饭,生活三部曲安然进行。
“huinoestá...nosabíaqueestabaallí...denada,adiós.”看着手旁的走马灯,听着看更男人的经典谎言,只觉可笑,近在咫尺的期盼,远在天边的伤痛。总是想尽办法将他推开,却一直紧追不舍。
就此了断,也算好,不知道他几时某月才能想通。
“黎耀辉!开门!”何宝荣踉跄中靠在门外破旧的绿色墙纸上,全力拍着斑斑驳驳的铁门。
门被拉开,一具躯体无力地倚在门口微扬着下巴,一双眼睛把黎耀辉盯住不放,没想起,再见是如此场面。身上的伤口在暴露无遗,慢慢挪动身子,仍想用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抱住情人,用脸轻轻蹭着,像一只温顺的还在撒娇的负伤花猫。泪水与血水的糅杂,令黎耀辉不敢相信,只能紧紧抱住,听着何宝荣在自己耳边微弱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在因委屈疼痛而发颤。
似乎有了靠山。何宝荣极其害怕地紧贴在黎耀辉身上,更加用力拥抱以求慰藉了,脚下一软,便瘫在了对方怀里。黎耀辉一直在慌乱抚摸着,像安抚孩子给以他最大的安全感。
再来一次,他一定接何宝荣打来的无数个电话,再来一次,他一定不放任何宝荣在无数人之间浪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一定不会是如此伤痕累累。
医院走廊里,黎耀辉看着何宝荣,无声中他缓缓抬起头,在属于两人的狭小空间里说了出来:
“黎耀辉,不如wǒ men由头来过。”
话毕,黎耀辉坐回椅子上,何宝荣侧脸等着他的应承,这次的等待不再是没结果。
原来暌违久矣,花蝴蝶想回家了。
搭上一辆的士,何宝荣心有余悸沉默着,黎耀辉一支一支吸着烟,他无助般看过去,黎耀辉并没有关注到他的需求,也只好讪讪看了一眼缠着石膏的双手,再次将眼光投到黎耀辉脸上,那张烟雾笼罩的脸终于扭了过来,四目相对,恍然如隔世。一烟两用,算是两人最极致的浪漫,再没有你我之分,只是最相通。
今夜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夜景很美,隔着一扇车窗,外面世界安详也温和,司机开的很稳,何宝荣把头安心枕在黎耀辉的肩上,闭住双眼,什么也没想。黎耀辉目不斜视望着前面,任由何宝荣在依赖与撒娇。只用这么安静就好,没有吵架,没有拌嘴,没有冷淡相对,靠着靠着,走过春夏秋冬,走过一个世纪,再睁眼,便回到了香港那个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