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锦含是半吊子的“发小”。
锦含说,她们打出生就在一起,爸爸妈妈们相互之间早就认识,她们两个玩得好是水到渠成。然而在她的脑海里,却有更“浪漫”的一出剧本:只是小小的她某天突然插进两个小娃娃的聊天之间,其中一个被她的唐突搞得大哭,而另一个开始追着她问东问西的便是锦含。具体的内容早已模糊,唯有一句句的奶声奶气成了她记忆的最初。在友谊的起源上,她与锦含始终没有达成统一,她其实甚至不太能分清她的说辞是真实还是一个幻想出的梦境,只下意识地坚持着,仿佛这样显得她们之间的缘分更传奇、更珍惜。
从初可记事到共入幼儿园再至小学同班,她们一同上学、一同回家、一起做作业、一起玩耍,肆无忌惮地串门、理所当然地吃饭睡觉,都像在自家般轻松自在。她曾蹲在锦含家的门板外等着锦含洗完澡出来继续玩;锦含也曾不管她是睡觉还是换衣,大大咧咧坐在旁边等她准备就绪出门。她们不需要打电话提前约定,只要在小区看到有彼此的身影,就是下楼玩耍最大的动力。
她和锦含曾抓到一只青蛙,高兴得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孩,逢人就炫耀她们逮到了最机灵的小动物,被路过的叔叔指出是蛤蟆还嘲笑他“有眼不识泰山”;俩人蹲在马路上兴冲冲玩了一整天。结果等长大后才发现,那其实真的是只癞蛤蟆。
她们也在楼下一声声喊着楼上的妈妈给她们扔下来自己需要的玩具,声音大得几乎让全小区的“妈妈”都探出头来。她们一个叫妈妈,一个叫阿姨,结果喊着喊着,就变成了两声齐齐的“妈妈”。
她们也会闹矛盾,不知道因为什么,就会好久谁都不理谁。然后,她总会主动开始跟我说话,于是不知怎么,两人又玩了起来。最终,就是不约而同的一句“wǒ men和好吧。”
她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究其友谊之路,已可谓是一直形影不离,有她就有锦含,有锦含就有她,然而这个“一直”,却永远只留在了她们的童年。
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等突然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她们陌路久矣。也许是因她受不了锦含的颐指气使,她只是普通人家,锦含却有个官位不低的老爸,平日里总有些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味道。锦含把她的小秘密当笑话说过;也因为游戏耍赖从她家摔门而去过;大约四五年级,脸皮薄的她第一次当着全班人被留堂后赶去上下一节课,却被锦含拽着,非要问清老师都凶了她些什么。“我就要管你!”“你凭什么!”她终于生气,大声吼了锦含。盖就是这样一点一滴下来,她对锦含生了些怨怼、有了点隔阂。事情的后续都记不清了,是锦含又主动找了她吗?总之她不再只有锦含一个朋友,渐渐找了其他的伙伴。
事情发生得太过自然而然,整场分别就如同温水煮青蛙。等很久以后一个小学同学在微信中问她:“你现在还和锦含在一起吗?”她才忽然发现,原来她和锦含已断绝多时了。而这段友情在旁人看来,竟会是这般坚固悠长。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锦含开始不去她家,也不再热情地邀请;她在楼上喊锦含时,锦含开始装作没听见和其他小孩玩得不亦乐乎;她们开始因为作业没法随心所欲地下楼玩耍?
她们的交流从前只靠“破门而入”,却没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以至于现在哪怕仍住在同一栋楼里,却因多了一份成熟思虑、少了一份情谊加持,而最终疏远陌途,再也没有了昔日好友的音讯。
她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彼此的唯一,她只同锦含玩耍,锦含也只有她一个朋友;自锦含之后,她再没拥有过这种唯一。没人像锦含那样频繁地入过她家;她也没再连门都不敲、堂而皇之地进过谁家,直至夜不归宿;她们在一起滚直径两米的大雪球、用花瓣做香水、拿矿泉水做酒一口一口就是一下午……当时只道是寻常,经年,已成惘然。
这段友情,不知所起,亦不明所终。总角之友情,总不能再客观分析或反思谁对谁错,只留一段弥散不去的童真温情,和袅袅萦绕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