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骗我睡着后悄悄走了
文/杨永春
一九九一年, 父亲得肺癌己是晚期,在医生和姑姑们的好言相劝下,父亲才同意从二医院出来,并一直住在我的家里养病。那晚,刚交子夜,大家己进入了梦乡,我静静地守在父亲的床边,此时的父亲白天黑夜只能把后背垫成60度,坐着睡觉了,每顿只吃一小碗饭,每当我抱着他翻身时,总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我只能在他面前强装笑脸,可转身后我常常泪流满面。
突然,父亲让我把他扶起来,拉着我的手说:“我想吃‘杂碎’。”我马上答应去买,父亲高兴地笑了。可凌晨一点,杂碎铺全关门了,我上哪去买啊?也许这是父亲临走前最后的希望了,我哄着他睡着了,悄悄叫起刚睡着的妻子,让她看着点,我要去买“杂碎”。妻子看看表,轻轻问我:“大半夜的,你上哪买杂碎去啊?”
“爸爸想吃,我去想办法,我不能让他临走之前带着遗憾和失望而去。”我转身就出了门,腊月的天,冷的可怕,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天空飘着雪花,我走的太急,也没带个手电,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到了房后面,来到马师家的门前,敲了足有半个小时,门才开。当我说明情况后,马师没有半点怨言,不一会就给我拿出来一副羊下水。 回到家后,我蹲在园子里,开始清洗羊肠,用汽车上的喷灯,燎羊头和羊蹄子,天太冷了,不一会,我的双手和脚全冻的麻木了,耳朵针刺一样的痛,我全身冰凉,不停地颤抖着,坚持着……总算弄好了,我先把羊头和羊蹄子清洗好后,放进锅里煮,然后,动手准备血肠和肉肠的材料,半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不一会我就灌好了血肠和肉肠。
开锅后,我换了水,并把羊头和羊蹄子放进了高压锅里,同时,把羊肠放在其他锅里煮,凌晨四点多,羊头和羊蹄都己煮的脱骨了,羊头肉和羊蹄筋全被煮的很烂,用筷子夹都夹不起来,我切好羊头肉和羊蹄筋,配好羊血肠和羊肉肠,放上香菜和蒜苗,再舀上有点发白的羊肉汤,当我端着一大碗羊杂碎来到父亲床前时,父亲哭了……
我端着碗,用勺子小心翼翼的喂着父亲吃,父亲不停地流泪,妻子站在旁边,边流泪边不停地给父亲擦眼泪。终于,我也忍不住哭出了声……父亲吃的很慢,很慢,每一口他都嚼很长时间,仿佛舍不得往下咽似的。也许是父亲饿了,也许是被我的孝心所感动,他老人家连着吃了两大碗。妻子,轻轻地给他擦着嘴,父亲消瘦的脸上挂着满足而又幸福的笑,可他的眼睛却不停地流着泪。看着他老人家的表情,我的心碎了,借给炉子添煤为由,我跑出了屋外,捂着嘴痛哭了一场……
当我再次进屋时,父亲己有点困了,但他又不时地皱着眉头,我知道病魔又开始折磨父亲了,我赶紧给他吃了止痛药,又注射了一针杜冷丁。不一会在药物的作用下,父亲的疼痛缓解了,并很快就睡着了。妻子拉着我小声说:“你走后,爸爸问我几点了,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一点了,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催我把你找回来……”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多,父亲骂着我的弟弟:“你哥天天晚上守着我,白天还要上班,你也不换一下,你就看着把你哥累死啊,”并赶着我去睡觉。其实,是我不让弟弟守的,他们太粗心,我怕他们伺候不好父亲。
我刚躺了十分钟,弟弟就把我叫了起来,说是父亲走了。我急忙赴到父亲床前,试了试鼻吸,摸了摸脉搏,才确信父亲走了。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父亲骗我睡着后,悄悄地走了……
(己刊出在现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