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听说了吗,梨花苑的头牌戏子在昨个夜里悬梁自尽啦!”
“梨花苑?那不是二十年前因着一台《霸王别姬》名动永安城的戏班子吗?”
“可不是嘛,那老班主的两个得意门生∶云上诗、风间词,生生是把这《霸王别姬》给唱活了。我还听说,死的这位,就是唱虞姬的那个云上诗!”
话说二十年前,哪里有云上诗、风间词这号人物,不过是戏班子里两个打杂的,日常见了不过打个照面,却是比得别人爱下功夫,哪知,那好学的勤快劲全被这老班主看在了眼里。后来,老班主直接叫来二人,拿出了一本戏折子。
“你二人若能将这《霸王别姬》唱好喽,这台子上,受人捧场的就是你们。”
二人听后自是笑得合不拢嘴,忙道∶“谢谢师父!”
半年后,《霸王别姬》登台,梨花苑自此声名鹊起,师父赐名,云上诗、风间词。
二人同台唱戏,感情也是愈发的好,同吃同睡何足道哉,抚琴舞剑,青梅煮酒却是羡煞旁人。
“师弟,你爱唱戏吗?”
云上诗酌了杯酒,笑道∶
“这梨花苑我打小就来,不过这坐在台前却是比不得在台后苦得舒坦。师兄您甭看这戏台子前坐的人多,当真听得懂这台上的风花雪月的却是没几个。我既能听懂,你说我爱不爱唱戏!”
“那师弟愿不愿意跟师兄我唱一辈子戏,就唱这出《霸王别姬》”
“好,就唱一辈子!”
若说这《霸王别姬》初登台时是因技艺使得梨花苑宾客如云,那么云上诗、风间词的《霸王别姬》二十年历久弥新便是因了把这虞姬和霸王愈唱愈活,好似重回垓下,看血泪相和流。
世人皆道,唱戏的人是疯子,听戏的人是傻子,果不其然。
二十年后,云上诗硬是把自己活成了虞姬,戏中人,人如戏。风间词也是认了这个真儿,脂粉既抹,再度人间。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
二十年,梨花苑对面的医馆换了掌柜,旁边的点心铺子成了布庄,唯有这出《霸王别姬》的台下仍是座无虚席,掌声如雷。
老班主年纪虽大了,可这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旁人或许不知道,这台上的人儿,谁入了戏,谁没入戏,他比谁都清楚。
戏已散场,客已俱去,空戏楼里,惟一老翁唱道∶
“悲可悲,笑可笑,卸去浓妆真面目,曲终人散台空空,只留一人品惆怅。”
后台,风间词的嘴欲张又合。
“师弟,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唱霸王了。”
云上诗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脂粉盒子打翻在地。
风间词笑笑,手捻兰花指,捏腔唱道∶“师兄已心属良人,红妆已淡,戏崖已~了~”
“可当年是你说这出《霸王别姬》咱俩是要唱一辈子的,一辈子,差一天,差一时,差一分,差一秒,都是不作数的。”
“行了,师弟。这霸王,他再怎么演,不还是得有一死吗?是你先入了戏,忘了戏子的身份。若非穷困,谁又肯来当个戏子,罢了~,罢~了~”
语罢,风间词踏门离去。终是霸王别了姬,再无风云起唱词。
后来,云上诗再未唱过《霸王别姬》,他自心知,这梨花苑里并非没有第二个风间词,只是再若当年的《霸王别姬》怕是没了。
云上诗死前说了一句话,他说∶“这人间,不过是抹去了脂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