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怀念离老屋不远的那个芦苇荡子,不知道现在是否“健在”。小时候,那个芦苇荡子,给我带来了乐趣,也滋润着我的味蕾,营养着我的身体。
我的童年,是个物质多么匮乏的年代啊,每个人都面黄肌瘦,我更瘦的像豆芽菜。父亲面包看着瘦瘦的我,常常自责,特别是我生病,医生一定会嘱咐父亲母亲:“要给孩子增加营养。”
那时,村里的每个家庭都是一样的,一年四季,除了院子里种的时令蔬菜,冬季便是萝卜白菜,红薯土豆,还有一大缸酸菜。要说有营养,就是母亲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几个鸡蛋了。需要营养的还有我的两个姐姐,她们也在长身体。
芦苇荡子里有鱼,是父亲在一个初冬发现的。那天,母亲吩咐父亲去芦苇荡子边上割些芨芨草,扎扫把。父亲吃了晌午饭,背着镰刀和麻绳出发了,直到日暮时分才回来,背上没有芨芨草,手里却提着两条鱼。进院子就听见父亲兴奋的声音:“芦苇荡子里有鱼,鱼挺大,我费了老鼻子劲才抓了两条。”
已经是初冬了,虽然有暖阳,天气已经透着寒意了。父亲裤管卷着,裤子湿到膝盖以上,露出来的半截腿冻得微微抖着,脚上的黄球鞋还算干爽。他吸溜着鼻子,鼻尖也是红的,脸冻得发白,脸上却笑意满满,那兴奋劲儿,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那天,鱼上桌了,父亲母亲笑着,看我和姐姐吃鱼,却不动筷子。我催促着:“爹娘,你俩也吃啊!”父亲母亲笑着说:“吃吃,wǒ men吃。”那天,父亲母亲将一个鱼头分着吃了。往后的日子,父亲常去芦苇荡子捕鱼,每次吃鱼,父亲母亲异口同声地说只爱吃鱼头。我也认为父亲母亲只爱吃鱼头。
直到多年以后,我有了女儿,有一天,我清蒸了武昌鱼,女儿很爱吃。我看着女儿吃着,我帮她挑着刺。女儿说:“妈妈你也吃。”我夹起鱼头说:“妈妈爱吃鱼头。”说完这句话,我愣住了,眼眶潮湿起来,原来父亲母亲并不是只爱吃鱼头。
后来,我接父亲来家里住,做了鱼,我先把鱼头夹进碗里,看着父亲说:“我只爱吃鱼头。”父亲笑说:“你都知道啦?”我泪流满面,夹起一块鱼,放进父亲的碗里。
父母的爱啊,竟是如此深沉,多年来“爱吃鱼头”,只是爱的谎言。父亲母亲,作为女儿,我为忽视这份爱而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