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到忧伤。是我在濑溪河边走的时候,低下头来,独自徘徊。看见河水缓慢向东流去,一片白云依偎在水中,冷睨着我。不肯将心里边的事情说出,去摆脱一个冬天的界限。念及至远去的苍穹,吸进寒冷,与光的幻觉搅和着水的清瘦。所引发出来的情绪,像风吹过河岸。推动着濑溪河水中的倒影,不断瑟瑟,不断扩散。恰好碰碎了我在冬天里的凝视,自愈着那些松弛在时间里的伤痛和忧郁。濑溪河边的荠菜,马兰头,牛舌片儿等草拱出泥土。颜色跳荡着晦暗,还不是那么整齐,那么漂亮。带着些温暖在偷释寒冷,带着些荒芜在虚化明亮,交混蔓延,闲置了许多生长的状态。我不知道风会踏草而来,天道循环,水也在做作它的行程。冬天从棠城的内部出发,由里及外向外延伸。未必会冷逸,未必会茫然,未必会有蚀骨的愁悒无以名状。似乎草的长出,打破了冬天的囿于,割碎了土地的寂寞和空旷。递嬗出冬日午后淡薄的阳光,留下些眩目印象,托生出一河幽寂,为春天埋下了伏笔。让人余在濑溪河岸上,感觉云影轻浣,拖着一串儿脚印,在时光中搁浅。传出来的单调和乏味,却在风中背负着某种痛苦的记忆。
土地已经苏醒。从湿润中开始膨胀,从惺忪中开始在放逐着野性,不断地舔舐着寒冷。断肠草、野花生、小飞蓬等草终于忍不住了,悄悄爬上我的眼帘,吐露出新绿。挂上些鲜嫩,点缀着春意,不停地往外洇移。作为靠近我,而又不属于我的冬日野望。谁也无法用寒冷将它们包裹好。兴许能够确定一种与冬天相适应的生长方式。这种不期然的相遇,冬天给予我的那团倦息,变成了我渴望春天的信号。这不单是冬天里的寂寞,还有草在绝境之中的挣扎。将一片土地上的陈旧抬高,寄予更多的希望。并将我的膝盖骨放低,作为秽物纷纷剥落。匍匐在地上,寻求复活。就像草,刚刚被风的转向所唤醒,沿河而向上求生,遥染路径。而我则在虚度,低垂着头颅。一双眼睛向下,目光聚集着泥土,追寻一路草的痕迹。可是,土地依旧饮用着寒冷,坚持着许多固有的僵硬不放。除却了草之外,好像还找不到任何东西,用来置换冬天留存在土地上的窒息。感觉在濑溪河边,没有了行人,只有空旷连接着空旷,河水链接着河水。一个冬天的到来,和过去。自己却闲忖在野外。草枯,或者草荣,沿河走一趟,都是在放大生命的情愿。如若有苦菜,折耳根,刺萝卜等草的伴随,白云悠悠,一派葳蕤。就算没有牛羊等动物来把它们当作为食物啃食,没有文人来为它们吟诗作赋,歌颂它们从一个冬天出走,为春天竭力裸露,开辟了更高更远的天空。也会让一棵小小的生命,难以逃脱这个冬天,难以逃离这个世界不断壮大的视野,构成无形羁绊,阗寂到那份苍凉和衰败之中的不幸。
似乎多了份水的漾态,带来一簇清新。成为我看见濑溪河水里的白云,心里边却在接续另一种情绪的漂追。冬天,在棠城,似乎被寒冷封闭久了。宁愿一个人孤独,也不愿披载着厚厚的衣衫出门。现在,打开烦闷,独自来到濑溪河畔。从涉足到占领这片区域,马豌豆、鹅儿长、阿拉伯婆婆丁等草的孱弱,在与寒冷搏斗,一腔爱意等候着风的拂动。濑溪河从城里流出,带来些泡沫,软漱着白云,腐蚀和磨损着它的光亮,流过我的无措。还有那份忧伤围蔽,让我不能抗拒隐藏在心底的沉寂。一时半会,想要忘记过去,恐怕也不会容易。只有风吹过时的哆嗦,还跪伏在地。一次次抬眉远看,一次次摇晃。在我的来处,和去处,依旧是那么陌生。唯有草已经脱落出我掉下来的影子。进入比濑溪河水还要清静的无声。这是否过于艺术的想象?还是在于痛苦的担心?莫名其妙的冷意散发,冬天显得更加不可理喻。似乎没有草的日子,才是寂寞和荒芜的过去。并让我悄悄叩问,春天到来的时间。留下一颗心拜倒在地上,落地生根。让草色不断浓郁,渐渐消融这一段濑溪河岸上的寒气。
总会有一个女人的倩影沦入,在河水和我的眼睛之中摇曳。带着失去而又无法追忆的悔恨和酸楚。把我听到过她的种种传说,当作在城里嘈杂久了,随水而流淌出城外的叹息。慢慢的划过午后的寂静,用来抵御我独自释放出来的自我,郁结这来自于尘世的寒冷。此时,一个人寂瘀,没有人为我的想念作出陪衬。直到眼底长出蒌蒿、龙葵、益母草来,傲然在这个冬天。使人觉得与自然接触,更容易踏实,更容易贴近,更容易获得拯救和新生。突然,一个喷嚏响来。撞散了比我占据着的空间还要小的满足和富有。溅湿了我的脸庞,把我的腰身也弯曲成一点。继而蹲下,卷入到风的另一端,逐渐扩至另一个世界,快速地在我眼睛里和濑溪河水中轮换。以至于伤至一棵草的萌发,很难郁郁,很难歉疚,很难与一片白云已经辜负了的她,靓丽优雅,飘逸而又轻缀。那个时候,已经忘记了萧索。一棵草顶住我的心尖,成为了它的占有。
不再顾及这点阴冷。午后的阳光时断时续,草走入时间,泄露出冬天溃败的伤口。并在这些伤口之上,浮动着一片嫩绿。用来讲述草的故事,抖露出春天的端倪。风已经把猪秧秧、空筒菜、绵芽草吹抬高了一些,摇曳在眼前,挤兑出我活着的粗粝。以致于我的先期到达,多了伤痛,少了哀怨,还要在此时守候。把我对她的想念,不同于濑溪河岸上的草,联系在一起。依然会听见风吹过河水的声音,带动着寒意,绘制成波纹。以及鼓动着我的衣衫,瑟瑟发抖。我也曾想过当初河流流过时的样子。顺着河流、逆着河流,击打着水花。如同远处那几只鸭子,放养着水的肥瘦,把一河水的寂寞,嬉戏成春天的波。而我,则可以依偎着蓝天,阅读白云。仰卧在河岸上的草丛中,得意于风的颤动。兴奋而又温暖,轻松而又快活。口内生津,眼外失际。眯着眼睛想着,偌大一个棠城,凝聚着生的力量。草的携助和给予,水的波动与光亮。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候,各自领略,各自承受。是否该让她来喂养我的请求,是否给予我激动的心跳,让春天来破土,让草开花?哪怕敞开襟袍,来一个不一样的拥抱,在我怀中陶然那份风骚。
那时,正有春天的魅力流出,如水的顺序和精神。把草簇集起来,从季节之中窃取荣耀,划分出忧伤的始末。是逐光么?还是逐热?不一样的界定,布置着不一样的心情。那么多的摇曳在寒冷之后,绵延至远方,让春天泛起生命之波。更有鸭子的红掌,撩拨着河水中阳光粼粼的碎片。从西向东,从东向西,收拾起大把大把的空虚,硌伤了时光的脚。好像无法抵达的光阴,也会有快意,一圈一圈地坠入到流水的对面。还硬着脖子,拍打着翅膀。偶尔游荡在“嘎,嘎,嘎”的叫声中,却有着水的信念,击伤了逝者如斯夫的隐患和痛楚。感觉那些高古的情怀,不能装饰我此时此刻的忧伤,和带给我全部的念想。就在我来的时候,棠城的冬天还未离去。野菜花、黄鹌草、点地梅的颜色尚浅,春天窄在眼中。濑溪河所具备的丰富蕴含却被古人占有。只是把对水的问题留给了我。让我无法躲避,让我研究。在一个冬天之内,我已经成为他们的载体,他们却成为我最大的恐惧。是水限制了我的想象,还是草在酝酿着春天?受继而无奈,迟迟不敢把我契于心底的忧伤说出来。只是盼着草快点长成,并把冬天的荒芜,与春天的无知掩饰和遮盖。作为我听到过她的故事,却不曾见到过她的那份存在。
冬天依然是生命最低的地方,不由得让我想起苍凉。一粒粒草籽从冬天的内部分娩,长出茎叶,遍布野外,造就了美丽的青翠。奉献出无限的温暖,缀构成春天的消息。并依照草生草长的秩序,决定了草的种类与延续。比如鬼针刺,蒲公英、塘虱等草,莫不在风中还有一段路好走,还有一段距离。它们该蕴藏了多么大的能量啊,一定思考过许多生存的东西。从无尽的寒冷之中将远古拉出,悠悠而来,悠悠而去。并不因为濑溪河岸的荒芜和颓败,搬迁至远方。也不因为棠城的土地冷硬而疲倦,寂寞在野外。只是一季青翠,已经烙印上了她的那道悲伤侧影,殷切而又盼望。如同濑溪河水的内心伤痛,和曾经有过的激越反抗。仿佛走出棠城,只是青春例行。就在这个冬天的午后,寂寞了又寂寞,忧伤了又忧伤,幼稚得与草无异。这一切的虚图和假设,都已经被风吹开,耽耽的看见一河流水向东流去,作为生命的铺垫,一直到天际。而我故作的表情,可否把这个冬天的寒冷隐藏于心地。并订起一份蓬勃的希望,向春天作个投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