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这个名字是我的外曾祖父,即姥姥的父亲给我取的,源自屈原的《湘夫人》:“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意为飘得很远的香气,我想他是希望我有兰草般高洁的品行,遗世而独立,虽长于幽谷寂寞之处却不改其品性。
小时候,我叫他姥爷,实际上,应是姥太爷了,但那时候年纪小,估计也分不清辈分,所以,姥爷姥爷的就一直叫着,他也不反驳,总是乐呵呵地抽着旱烟。姥太爷算是旧时的文人,念过私塾,也读过高中,似乎曾经还在中学教过课,因此,他的古汉语知识相当丰富,记得小时候他总给我讲些小故事,不同于农村中吓唬孩子的狼来了之类的故事,姥太爷教我彩衣娱亲的故事、漂母饭信的故事等等等等,只是那时还小,又时隔多年,许多已记不清楚,印象也渐渐模糊了。
我是在给姥太爷刻碑的时候才知道他名为重光——倪重光。我喜欢的南唐词人李煜(世称李后主),也字重光,不知这是不是一种巧合。重光这个名字,似乎总意味着多舛的命运。因为曾经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做过三个月的书记官,所以后来文革的时候被定性为历史反革命,那应该是一段灰暗的岁月,姥太也是那个时候离开的。姥太爷身上有股旧式文人的清高与拗劲,虽稍显酸腐,但依然不失他孤高的品格和坦荡的胸怀。姥太爷写得一笔好字,记得每年快到年关的时候,家人总要准备几张红纸,由姥太爷来撰写春联。姥太爷的春联别具一格,与现在市面上卖的千篇一律的截然不同,总是在咬文嚼字中颇具古风,也总暗含着家宅平安,人丁兴旺的美好寓意。
转眼想想,姥太爷离开wǒ men已有十余载了。记得高考那年的一个晚上,我还让父亲拉我去长安引镇转一转,那里是姥太爷的故乡,也是他长眠之地,一方面是想再看看他,另一方面是想告诉他我已长大成人了。
巴金在《怀念萧珊》里写道:“我虽是个无神论者,但有时我是希望有魂灵存在的,这样我就能见到萧珊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哀痛,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如今,我倒想把这句话用在姥太爷身上,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这么多年了,他都从未出现在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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