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比我大二十来岁,个子不高,大方脸儿,浓眉大眼,黑黑的,壮壮的。我小的时候,经常见他为村子里修路、盖房、架线、挖水渠等等。他每次出工回来,都会给我带回来工地上供应的食物,比如柿子饼、白面花卷、蒸糕、糖包,我都爱吃。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让他带着我到处去玩,上山采野果,下河去摸鱼。有时我累了,走不动了,他就背着我回家。
我从小性格倔强,即使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从不肯低头认错。三叔经常对我说:什么事情都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他对我的那份儿珍爱之情,我那时已能朦胧地感觉到,但却听不进去,有一次竟拿了弹弓从背后射他。尤为甚者,是趁他熟睡的时候,在他脸上用彩笔涂画戏剧脸谱……尽管如此,三叔也从来没有对我发过火。
三叔干庄稼活儿是一把好手,经他的手侍弄的庄稼,无论是麦子、玉米,还是高粱,年年都丰收。他毫不保留地把种庄稼的经验传授给年轻人。后来,大家推选他当了生产队长,他带领全队二十余户人家种地、搞副业,使wǒ men那个生产队成为了全村工分儿最高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棒小伙儿,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后来,我到省城读书,工作,成家。与三叔的联系越来越少了,无形之中有了一些“隔阂”。除了“我回来了”“前两天我去了趟南方”之类的话,实在找不出更多的话题。其实,我多么想告诉三叔,云南的天有多蓝,空气有多新鲜,一如老家的蓝天白云;桂林的水有多清,有多甜,一如老家的山泉……可是,话到嘴边,我却又咽了回去。
及至女儿长大,领着女儿回到老家,三叔见了,脸上立刻露出从未有过的笑容。三叔领着她的外孙女,在村里到处转悠,上山挖草药,溪边采野花,还从河里摸回了几条小鱼……看到女儿手里捧着的鱼儿,我恍如回到童年。
去年5月初,老家打来电话,说三叔得了食道癌,并且到了晚期。我听后大吃一惊,赶紧打电话询问,三叔却说:不要紧,没什么大事,就是吞咽食物困难。我到老家去看他的时候,他刚从医院回来,在家休养,人明显瘦了一圈儿,但精神尚可,只是行动多有不便,一天也吃不下多少食物,全凭打点滴来维持。
我看他的脚脏了,执意要给他洗。他却红着脸说:“使不得,我自己来。”当我把水打好,试好温度,扶他起来,他仍坚持要自己洗。谁知刚弯下腰,就剧烈地咳了起来。我把三叔扶到靠椅上,尽量让他坐得舒服一些。我再次把手伸入脚盆,他已经没有力气来“阻挡”我了。我轻轻托住三叔的脚,只见脚上青筋暴突,皮包骨头。当年就是这双脚驮着我跋山涉水,当年就是这双脚丈量着生产队的几十亩田地……如今,我捧着这双脚,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痛。我害怕一松手,这双脚连带这个人就会离我而去……洗完脚,他催我走时,眼角发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眶里打转儿。
6月24日,老家的堂叔打来电话说:三叔走了。虽在意料之中,但听到这不幸的消息,我还是悲痛地哭了。
记不清有多少次,三叔走进我的梦里来,当然还是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儿时的点点记忆,扑面而来……我的泪,终于在跪倒三叔坟前的那一刻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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