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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花落院坝

收录时间:2022/1/14 15:33:09

关键字:母亲  院坝  院子  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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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乾能

新屋落成,母亲便迫不及待地在院子里忙乎起来。

屋前两百平米的院坝,在母亲的坚持下被平均分成大小均衡的两块,院坝靠屋的西侧,是混凝土打成的晒坝,平整,有向南些微的斜坡。靠东的一侧,齐腰深的杂草下处处是石块。

母亲拿着撮箕,把那些大如瓷盆小如杯碗的石头一一端走,倒在围墙脚下。对几块床铺大小的石头,母亲让三哥用铁锤钢錾破成石条石墩,在院子周边砌成一段五十公分宽、一米高围墙。那些石头,有着黑褐或暗红的颜色。

捡完石块,母亲开始翻土整地。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我放学回来,走到弯刀石拐弯处,总能听到锄头碰撞石块的清脆声响,或清脆,或沉闷。多少年后,我挥动的锄头曾无数次与泥土中的石块相遇。它们每一次的碰撞,都会将一种震颤通过锄把传递进我的手臂,那种突然而至的麻木,让我极不舒服。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在这样的震颤中有过放弃的想法,但院坝里从此却多了一块颜色不断变化的土地。萝卜青,白菜绿,茄子紫,辣椒红。在母亲的侍弄下,它们一年四季变着花样上了家人的餐桌,点缀着平常的日子。

母亲似乎还不满足,她不知从哪弄来好多废品,在不断的调整中摆放在院坝里。围墙边上,摆着两个缺了口的瓦盆、少只耳朵的陶罐,里面栽着水仙。几只破了边的塑料花盆里,栽着翠绿的文竹。一个闲置的竹筐中,伸出木本杜鹃的身子。断成两截的石槽里,并排着七八株多肉。一根老竹,也被母亲锯成一节一节的竹筒,整齐地排在墙角,母亲说波斯菊已经下种,这两天应该发芽了。

母亲让我写信给甘肃的舅舅,请他寄来牡丹芍药的花籽。母亲在院子里平出凉席大小的一块地,用钉钯细细地培过,撒上花籽,再盖上薄薄一层鸡屎灰,敷上塑料薄膜。不几天,便有嫩芽冒出。母亲将它们移栽到菜园周围。利用上山割草拾柴的机会,母亲挖来几株兰草。在一个赶场天,特意买来几棵桃树石榴。忙到六月,院坝里便有了花园的样子。

到了农历七月,墙角竹筒里的兰草有的便开了花。得须得仔细辨别,才能从中凤仙的甜香、鸡冠的清香、秋葵的浓香中辨出它的暗香来。

八月,院门口两边的四株桂花吐出或黄或白的蕊,有浓浓的桂香飘进院子。中秋节的晚上,母亲把小方桌摆葡萄架下,一家人围桌而坐,吃着母亲自制的读书月饼,透过枝叶看月隐月现,侧耳聆听稻田虫唱蛙鸣。院子,便有了李峤“枝生无限月,花满自然秋”诗句的恬适与幽静。

进入三秋的九月,唯有院前一丛菊花独自盛开,硕大的花朵,金黄,纯粹,让一旁的山茶羞答答,也让生长在瓦盆里的海棠顿减一比高下的勇气。

至于十冬腊三个月,芙蓉月季和梅花,便相继登台亮相。它们迎霜傲雪,开出各色的花朵。红的红,紫的紫,白的白,黄的黄,但无不有着“素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的风骨。因为它们的存在,湿冷的冬季便显得不再单调漫长,反倒生出些许的温润。

春节过完,院前洗衣石板上的瓦盆里,水仙也开了。洁白的根须,葱绿的身段,白花黄蕊,一丛水灵,俨然春的信使。

春寒料峭的二月,紧挨围墙的一株玉兰枝柯斜逸,迎风半开,像极了友人举向天空的送别酒杯,自带“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的诗意。

时至三月,石墙边的三棵桃树一片灼红,咄咄逼人。繁花落尽,看着树枝上一个个微小的果蕾,我仿佛已经看到蜜汁四溅的甜桃,母亲却一一掐掉花蒂。我一脸茫然。母亲说,新栽的果树,第一年只能让它试花,来年才许它结果。否则会伤了元气,迟早夭折。

四月,院子里的牡丹争相,花朵硕大,妖艳异常。有的乡邻路过,会询问母亲,母亲一一指认。红中带白边的是“大胡红”,浅色的叫“丁香紫”,淡绿的为“豆绿”,有红白二色的是“二乔”,黄颜色的那两株是“黄花魁”。一字不识的母亲,居然能叫出好多名字,这让我甚是惊奇。母亲说,这些都是小时候跟着外公学的呢。母亲还说,到了五月,院角的那棵石榴就要开花了,那才好看呢。

五月的一天早上,大哥六岁的儿子感冒发烧。母亲带他到公社医院打针,走过马路时,母亲遭遇车祸。虽经驻地部队医院两天一夜的竭力抢救,但仍未能挽留住母亲。安葬完母亲,那树石榴果真开出浓烈似火的花来。只是,55岁的母亲没能看到。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那棵石榴树干苍老虬劲,枝条茂密如冠。今年,它又开出一树繁花。


作者简介:

刘乾能,男,爱好写作,曾在部队从事新闻宣传多年,多篇新闻作品获奖。转业回地方工作后,有多篇散文作品在人民日报、四川文学、华西都市报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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