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聂光玲
公司附近的一家餐馆开张,热热闹闹地放鞭炮,从办公室里看过去,是一家规模中等的家常餐馆。中午下班,几个tóng shì约在一起,过去吃午饭。
一进门,一个女孩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领wǒ men入座。女孩穿蓝色碎花上衣,蓝布裤,宽宽的裤脚,黑布鞋,蓝头巾,是店里的特色店服,和她神情中那几分乡村女孩特有的羞涩很协调。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声音清脆甜美,笑容真诚。
她把菜单递过来,wǒ men凑在一起翻看,随意地问:“小妹,有啥好吃的特色菜,推荐一下。”
女孩抿抿嘴唇,报了几样特色菜,然后说“wǒ men店的‘韭香豆腐’很不错,豆腐嫩,味道纯,又有营养,女孩子吃了可以美容,还不会长胖,点一份吧?”不像介绍其他菜品,一份“韭香豆腐”她用了好多词来形容,口气也有点迫不及待。
“是招牌菜吗?”我抬头问她。她的脸忽然有点红了,摇着头。
“不是的,不过……”她小声说,声音又急促起来,“不骗大家,真的很好吃,可以尝一尝啊。”wǒ men都笑起来,菜单上,一份“韭香豆腐”不过几块钱,实在不是太值得去推荐,就要了一份。
菜陆续上来,包括那盘“韭香豆腐”。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不像市场上卖的豆腐那样水,它的颜色也好看,像小时候吃过的自己家里用浆水点的那种豆腐,蘸的调味汁是韭菜花儿,也像自己家里做的,味道纯正。女孩没有撒谎,这道“韭香豆腐”虽然不是店中的招牌菜,但的确可口。这时邻座来了其他顾客,女孩去招呼他们,听到又向他们推荐“韭香豆腐”……
之后,tóng shì们常常去这家餐馆吃午饭,也常常会接受那个女孩的服务,她已经认得wǒ men,不再刻意推荐了,但总要试探着问一句:“还要‘韭香豆腐’吗?”问完,脸依然会微微泛红。偶尔会拒绝,但大多时候都会要上一份。这样一道菜,花不了多少钱,又如她所说,女孩子吃了可以美容,还不会长胖。清爽的味道,每天吃也不会厌烦。
也常常听到她对新顾客介绍这道菜,用词更加丰富,说起来更加流畅,只是不知缘故。
那天有tóng shì过生日,过去吃饭,要了个小单间,没想到服务的还是她。她说有个负责包间的女孩请假了,她来代替。那天wǒ men破例要了些贵点儿的菜,直到点完她忽然抬起头小声问:“今天不要‘韭香豆腐’了吗?”
wǒ men先愣了一下,然后都笑起来,成心要逗逗她,我问:“为什么总介绍那道‘韭香豆腐’?是不是卖多了,你会拿提成?”她的脸霎时红起来,不是以往那种羞涩的红,而是因为着急涨红了,她急忙摆手说“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那为什么呢?”tóng shì说,“你要是不说原因,以后wǒ men再也不吃‘韭香豆腐’了。”女孩的嘴唇又抿起来,低着头,沉吟了一小会儿,小声说,“我说了,你们可不许说出去。”
得到wǒ men的保证后,她才说:“这些豆腐是我爸做的,韭菜花是我妈做的。我来城里打工,他们不放心,也来了,在城里租了个小房子,做wǒ men家乡洛南的豆腐和韭菜花。我来了这个饭店,我爸就决定把做好的豆腐送到这里来,这样,每天他们都能来看看我。开始老板不想要,我爸说了很多好听的话,老板才答应卖一段时间看看,如果卖得好,就一直要,不好就算了。老板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窄小的空间,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下来,只有女孩细细的声音,在慢慢描述一个关于爱和生存的温暖画面:一个沧桑的男人,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和自己的妻子一起,每天泡豆子、磨豆腐、做韭菜花,然后大清早骑着三轮车赶到这家餐馆。而他们心爱的女儿不管睡得多么晚,也总会早早起来,假装无意间碰到,帮他们把豆腐抬到后厨,没有人的时候,母亲会飞快取出一些小点心,或者水果,或者换洗的衣服,塞到女孩手里,而隔一段时间,女孩会塞给母亲一些钱,是她打工赚来的钱,那些钱他们要攒起来,在家乡盖一栋新房子,母亲还会留一些,做女孩的嫁妆吧……
女孩不再说话,怯怯地看着wǒ men。
好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最后是过
生日的小吴打破沉默,说:“今天是我的生日,请大家每人吃一份‘韭香豆腐’。”
女孩诧异地看着她,慌忙摆手说:“别别……姐姐,豆腐吃多了会腻的。”
“小妹,wǒ men爱吃。”小吴说。
“真的爱吃。”wǒ men跟着附和,然后催她:“快写上啊,一人一份。”女孩站在那里看着wǒ men,拿起笔去写,眼泪却忽然掉了下来。她边擦眼泪边不好意思地笑,擦完眼泪,拿着单子跑了出去。
从那以后,每次去这家餐馆吃饭,不管见没见到那女孩,wǒ men都会主动地首先点一份“韭香豆腐”,并告诉所有熟识的人,如果去wǒ men单位对面的那家餐馆吃饭,请一定要点一份“韭香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