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从裂开的墙缝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数了数,没错,的确还是整整一千元。他完完整整地包好,揣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又拍了拍口袋,鼓鼓的。临走前他对着菜园子喊道:“我去镇子上给东子寄钱,晚上回来。”
去往邮局的路上,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枝叶舒展,炯炯有神,不愧是镇上!这时一阵阵喷香钻进老李的鼻孔,在他的鼻腔里肆意魅惑引诱。寻香望去,透过几净的玻璃窗,一群年轻小伙正在前面的饭店里吃得热火朝天。他看着那些孩子不由得又想起了在外读书的东子。这孩子,在外面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他边走边想又摸了摸胸前的口袋,等哪天也带东子来尝尝鲜!他这样想着,整张脸都陷入了幸福的泥沼中。
“嗷呜——”一阵尖锐的哀鸣将陷入幸福泥沼和正靠着树干打电话的两个人从不同时空拉回了同一现场。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幸福的泥沼让老李变得盲目,盲目带着他的脚不偏不移地踩在那只躺在地上慵懒地晒着太阳的狗。那只狗正在地上呜呜哀嚎,狗主人皱起了眉头,在比狗主人皱眉,比一刹那更短的时间里,老李眼前闪过电视上一幅幅狗欺凌人的画面。他慌忙蹲下身子,对着伤狗口不择言:“你你,你没事吧?你没事吧?”狗回之以哀鸣。他伸出的右手,在触及狗背时,一阵惊恐和不安如电流袭遍全身,最终又统统流进了那只揣了一千元的口袋里。即使是个乡下人,并不懂名犬身价,但仅从狗身上的布料的触感上,老李就已如见到“十万伏特”警示牌,提醒他此处危险。
老李的左手紧紧地摁住胸前的口袋。突然间,那狗发作起来,以不可躲避的速度死死咬住了老李的右手。老李“啊!”的惨叫声将狗主人从皱眉的气愤中带入另一种情绪里,她慌忙地安抚着愤怒的狗儿。老李右手的食指上留下了四个深深的牙印,深得开出了四朵红花。老李的惊恐和慌乱传染给了狗主人,她皱着和刚刚截然不同的眉头,看着老李的右手机械式地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老李看着食指上那四朵新鲜的红花,痛苦的表情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他想起了小时候闹饥荒,四下里找野菜时也看到过一大片这种颜色,那种花红得要滴血似的,舒展着它细长的花瓣,妖娆在饥荒的年代里。这花有毒,那时,他并不知道,只是很快陷入了幸福的泥沼,采来一大把带回家。
“大哥,我带你去医院打一针吧。伤口很容易感染。”狗主人似乎镇定了些,“狗狗的腿也伤了。”她温柔地轻抚着狗的身体,话里散发着委屈和怜爱。老李听出狗主人的良善,心里突然间有些不是滋味儿。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20元,递给狗主人:“大妹子,我这还有急事等着我办。这手没事儿,我没什么钱,这个……”狗主人,连忙推开老李的手,“大哥,走吧,不碍多长时间的。狗狗我自己会带它看兽医。”老李没想到狗受伤了还得去看兽医,在他们那里,被夹子夹伤夹跛的土狗多得是,伤口流了血结了疤脱了壳就算完事了,莫说狗,即便是人伤了皮肉也大概如此。但这也恰恰让老李觉得自己伤得值得。他那只受伤的手划过胸口,还得给东子寄钱呢。老李再三推辞不去医院打针,回头自己处理,狗主人推辞再三不要老李的钱。一来二去中,唯有那条狗躺在地上凄凄哀嚎,它是真疼。
走在去往邮局的路上,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依然枝叶舒展,炯炯有神。狗主人抱着那条可怜的狗独自去看兽医了,她轻声哄着狗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怜惜的气味。老李左手捏着那张20元钞票, 右手的血花凝成了暗红色,像当年采回而不能吃的红花被丢弃在外后的颜色(www..cn 一起过)。
他嗅到了一股怜惜的气息,右手无比沉重地垂下,他本以为是自己急中生智,神不知鬼不觉地掐了那狗一把,造出两败俱伤的结果才保住了胸前的东西。自己意料之中的结果却并非由于计划好的原因。
傍晚回到家,厨房里问:“钱寄好了?”
“寄好了。”老李回答,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他只字未提。他重重地砸在了床上,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