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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来菜花黄

收录时间:2022/1/30 9:28:48

关键字:婶说  父亲  老强  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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羑河纪实之一二一

二月里来菜花黄

文生

芸从五层楼的阳台上望窗外,天空雪花飘,雪落在马路上很快就融化了,但落在松柏树上,绿篱上,显的绿中带白。阳台下有一个车棚,不一会儿,车棚顶上绿色的瓦楞骨与白色的雪沟成白绿平行的条纹,车棚旁的平房上,落满了雪,雪中房顶上还有几个废弃的卫星接收锅,无力地发着亚光。这些年冬天的雪,来的越来越迟,快过年时才来,年后又来了一场。

她不由想起南方,这时候怕是雨夹雪的天气,在这样的天气里,那些早开的,已染了一层层金黄梯田的油菜花儿怎么样了?过几天,她要老伙伴们到南方旅游去了,看油菜花开。

很多事,沉积在岁月沉默里,你也许认为早已忘记,但心底里还在,等待机会打开记忆的闸门,闸门打开后,往事就十分清楚的出现在面前,特别是人年纪大了后,往事的闸门变的容易打开。

前一段时间,正月十五前,她去父亲那儿,正好村里远房的三婶子在。三婶年还没过完,就到到城里来照看小孙子,抽了个时间,过来看看年老的父亲。

打了招呼后,她在厨房里做菜。

三婶是个健谈的人,沉默的父亲也健谈起来,俩位老人年纪大了,三婶七十多岁,父亲八十多岁了,耳朵都有点不好,说话声音就大,于是她也听到了大人们的说话。他们谈了好多事,这些事好多又是不确定的样子……

三婶说:这老金……

父亲说:你说的是老水的事吧?

三婶说:不,好象是老臭……

父亲说:不对,是老金的事……

三婶说:对,对,是老金……

父亲问:过年前你在老家还看到谁了?

三婶说:老强从南方过来了。

父亲问:那个老强呀?

三婶说:就是那个在生产队种油菜的老强。

父亲说:哦,想起来了,他现在咋样了?

她听到老强,做菜动作就慢了,支起耳朵听两位老人闲谈。

三婶说:在南方种油菜。

父亲问:他为啥去南方呢?在老家种不中?

三婶说:老家就那两仨亩地,能收多少呢?在南方可以漫天漫地的种,听说种了上百亩呢。

父亲问:那啥地方?

三婶说:不知道,反正是过了江。现在咱们这里还冷,那边油菜花已经开了。

父亲吟:二月里来菜花黄……

三婶说:在咱们这里就开的晚。

父亲说:那就三月里来菜花黄,塔下儿女好颜色……

三婶说:这是过去的事了。

父亲说:这孩子,还是那么固执。

三婶说:还叫人家孩子,其实俺也比他大十岁的样子。

父亲笑了,说:咱们辈份高么。

三婶说:他在江南安家了,那里就好种这个。

父亲说:这孩子,其实也是个读书苗子。

三婶说:可不是,人家在学习会上念的书可好呢。还不是家里负担太重。

父亲说:是呀。他念的书好的呢。那会儿上面要批邓批右,批唯生产力论,要求读报纸,好多地方敢怒不敢言,改为读毛选,他在政治学习会上给大家读了不少毛选文章。

三婶说:俺还记着,开头学的就是:谁是wǒ men的敌人?谁是wǒ men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你还记着吗?

父亲说:当然。俺记着你们在会上不是纳鞋底,就是说小话……,你啥还能记着?

三婶说:俺是学毛选的积极分子呢。他念的好么,他那点文化,不容易,大家爱听,只是念的时间长了,大家就管不住自己了,就做小动作了。后来他还念什么,就是要打很长时间仗的样子。

父亲说:《论持久战》。

三婶说:对对。那里面讲的是啥?

父亲说:你是学毛选积极分子,还能忘了?

三婶说:年纪大了么,要说,俺现在还能背《为人了服务》呢。

父亲说:说起来话长,简单说,就是咱们当年要打败日本侵略者,需要很长的时间,结果打了八年,现在说是打了十四年。

三婶说:为啥要打那么长时间?

父亲说:各种客观原因吧。

三婶说:俺想起来了,那个谁说,对,那个老强在学习会上说学习感想,抓革命捉生产也要有打持久战的精神,他和年轻人种油菜,需要坚持打持久战,让大家能吃上油,不信不会成功。其实咱们那里的地,种玉米、红薯和小米还差不多,现在也有人把小米做成产业了。

父亲说:这孩子当年为了让大家能多少吃上油,下了苦功夫了。

三婶说:可不是,就是咱们那里的地真的不容易种。那会儿不象现在,油随便买。

父亲问:分了地后还种吗?

三婶说:种过,几年后就干别的了,出去打工了。

父亲问:这些年都干过啥?

三婶说:他下过煤窑,盖过房子,后来就在南方种油菜了。年前来过一次,和俺说了不少。他年轻时可好看呢,象洪常青,当年村里好多小女娃娃说是去上政治课,其实是去看他呢。

父亲问:这么多女娃娃里面就没有跟他的?

三婶说:还不是家里负担重,人家一看他那个家,老人有病,弟妹又小,房子也是破的,就打了退堂鼓。后来他下煤窑、盖房子挣的钱都给大人看了病,供弟弟妹妹们上学。弟弟妹妹们结婚了,又送走了老人后,他就在留在南方,不常回来。

父亲说,那,他在南方安了家,又能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也值了。

三婶说:老强那时还是小强,心里有人,就不想别人了,很晚才办了事。

她心里早已不平静了。

她进客厅续水时,三婶说:哟,这是芸芸,退休了吧?年轻时象吴琼花呢。本来可以在城里等安排,考了几回才考出来。听说你睡觉不好,这不,俺弄了点酸枣带过来,你泡着喝。

她说:谢谢三婶,现在好多了。退休了。

三婶说:还有大枣,是补气的,当年老强他们还在酸枣上嫁接大枣呢。

她说:婶子记忆真好,好多年前的事都记着。

三婶说:年纪大了,眼前的事儿想不起来,刚进来就知道你是芸芸,说了枣儿的事,这不又说了一下。倒是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一翻就都翻上来了。当年呀,你们那些小青年讲科学种田呢。还记着你们,村里的油菜地不看,好去那个什么村里铁路边上看油菜花,对,就是石林黑塔村北面的铁路上,从白塔跑到黑塔,专门等票车过来时照像,你没照过?

她低声说:没照成。

三婶说:真可惜,俺还想照,那时没钱,你叔还骂俺呢,说俺在追求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等后来能照时,那个村里早就不种油菜了,后来,票车也不开了。

她说:三婶可以去南方照,那里有的是大片大片的油菜地。

三婶说:不出去了,也走不开。人和人不一样,俺一个月才发几十块钱,不比你们,退休金好几千,还有是文化好。当年你是考出来了。

她说:身体没有婶子好,退休金都送到医院了。俺能考上是俺爸辅导的好。

三婶说:你爸那么有文化,在乡下种了那么多年地,真是造孽。还好,你们一家都回了城里。你们在村里受苦了,有什么不待见的地方,俺替大家给你们赔个不是。

她眼睛红了,想起了在农村家里人口多,没劳力导致的艰难生活,不过,三婶也没少仗义执言。

父亲说:别这样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当年你对俺家照顾也不少,可后来从来没有找过俺们。当年wǒ men不下去,还真不知道农村生活过那样苦。哎,年纪大了,要不也去村里看看。

三婶说:年前芸芸不是去了么?大家还说你没有忘记乡亲呢。

父亲说:说实在话,心里有愧呀。

三婶说:不说这个啦。

父亲问:村里啥样?

三婶说:变化很大。空房子很多,好多人到城里不回来了。以前进城不容易,买根麻当(油条)也要粮票,咱农民那里来的粮票?进城看一眼,带上干粮才中,现在是随便进城,租房住也能上户口了……,好象外面有车叫,是不是俺家的车?俺该走了。

父亲说:吃了饭再走。

三婶说:不用了,孩子们在家等俺呢。

父亲说:那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婶走了后,她说,爸,你真的要回农村看看?

父亲说:这些年,想了很多,过去的事,用《红楼梦》里的话说,是个劫数,往前看吧。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你弟弟多会能跳出来。

她说:你也别生他的气。那个三权分立也是世界优秀文化。

父亲说,为什么不进一步说是三权分工呢?

她说:有区别吗?

父亲说:当然有。他思想还是那么激进,认为总从古到今都是专制,现在还是……

她说:他还是在为曾在农村生活不平。

父亲说:不说了。说到底,还是国家太穷,说服力还不行,需要干,撸起袖子加油干,象老强那样做一辈子……,建设社会主义,需要几代人、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努力……

她说:爸,他会慢慢转变过来的。

她也想起了过去的事,还觉着脸发烧,那时她不想复读了,和许多人一样,受到青春的困扰。

她约强,强说,咱们先悄悄骑车先到,人家借来相机后到。结果先预摆了好多姿态,人家到底没借来相机,空忙了一场。要知道那会儿她约强,得有很大勇气,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会成为笑柄的。当时她认为强是故意的,是嫌她的家庭成份高,不想找人借相机。现在想,是真的没借来,还是有意不作为?

当时她十分生气,后果很严重:不再理他了。他种地种傻了……

她把精力投入到复读中,终于考上了学。

后来她在大学里读《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引起了她和从农村考上学校的同学们的强烈共鸣,在那个年代,青春是那么无奈,青年人有梦想,梦想也许微卑,但时代不给青年人机会,只能是扭曲的……

就具体情况来说,农民也在想法改变自己,比如说,那时队里私下里把一些活如锄草、耕地等活包了下去,那时他父亲已经先期返城,让她专心复读,不用干农活,也就没有包活干。

她觉着她的强象书中的人物吴昌全,他们认定了一个方向,就是靠科学种田改变农村命运,其实在那个年代,政策不改的话,吴昌全们迟早会受到冲击。改变强的命运的是家庭联产承包制,改变她的命运的是高考,如果不是高考,她就当不成老师。假如她还在农村,会象许多女青年的一样,早早就嫁人了,然后生一大堆孩子。她回了城,会象许多女工一样,在厂里干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在人到中年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情况下就遭遇下岗……

多年后,她终于明白:强比自己明白的多,早熟的多,坚强的多……

她从沉思中醒来,往窗外一看,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手机里照的雪景也不多,她想,过几天,就是农历二月天了,南方正是二月里来菜花黄,要好好地和伙伴们在那金黄灿灿的油菜花中,展现自己的好颜色……

羑河纪实系列均为原创

2019年2月24日

婶说  父亲  老强  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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