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蔡汝平
我懂事的时候,wǒ men刚回到老家。那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wǒ men兄弟姊妹六人,每个人都在上学,我上小学二年级。因谋生计,父亲带wǒ men去了外省,因土地到户,父亲在爷爷数封电报的催促下,叶落归根,回到这个让人牵挂又贫瘠的地方。
大哥在外面上学一直很努力,学习一直很好,每年都带回学校发给的奖状。wǒ men每次摸着那红红的字的时候都由衷的骄傲。wǒ men搬回来了,哥哥却怎么都不上学了。父亲气得把哥哥打了一顿,最终也没犟过哥哥,他从此远离学堂。妈妈在旁边看得直掉眼泪。父亲边打边抹脸。他没忍心真打下去。后来妈妈告诉了我真相,她说,你大哥是为了你们能有学费上学,才自己选择退学的。
因为离开家乡比较久,爷爷的老房子幺叔一家住着,没wǒ men住的地方。父亲便在上营坡租了亲戚的房子暂住下来。第二年,我家的三间土房也建起来了。wǒ men全家高高兴兴搬进新房。满心里透着高兴。可好景不长,因为长时间的远离故土。家乡的人并不认为wǒ men回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认为wǒ men回来分了他们的土地,建房用的宅基地也让种田的地少收了粮食。便故意找些碴儿闹事,有一次就打起来了。wǒ men房外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大泥坑,做猪圈用的。父亲年纪大了打不过人家,大哥就上去帮忙了。wǒ men在边上看着只哭。大哥瘦弱的身子和对方扭着扭着就打到猪圈里去了。那段时间刚下过雨。他们在半人深的泥浆里撕抓。雨水连着猪粪,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怎么,大哥就像英雄一样把对方豪气地摁下去了。等那人冒出来时,衣服被粪水抹了一身。后来乡上的人来了,解了和,两家关系才缓和了起来。
大哥失学后,一直帮着父亲干活补贴家用。他学做木匠,做出来的桌椅板凳又牢固又好看。周边人都喜欢他。长大以后,他成了家,搬到离我家很远的一个地方住。他为人厚道,每次我到他家去玩,他都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我吃,周边的人都啧啧说他的好。他自己开了一个电焊修理铺。长年的焊花刺激大哥的身体,他自己却不知道。那几年他也喜欢陪几个好哥们打上几牌,是川牌,也叫老爷子牌,84张。可他一打牌就会来个通宵,从黄昏一直战斗到第二天天明。他还喜欢抽烟,因为工作苦,起初的时候跟着父亲抽旱烟,后来改抽纸烟,可能他心里装了太多的苦。他打牌的时候也抽,并且是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第一根烟抽到烟把儿的时候,他不会让火熄灭,他会让余火点燃下一支,一晚上下来,他会抽一条烟,烟头会装满一簸箕。他不知道这样的危害有多大,或者知道,也改变不了。后来他得了肺癌。他忍着接不上的呼吸到安康检查,中途会到我这住一晚,我便整晚整晚听他呼吸不及的痛苦,我一辈子都在后悔,我没有多请几天假亲自陪他去看病,我是个混蛋。
大哥走了,抛下wǒ men,抛下他刚刚15岁的儿子。送他走的那天,火炮连天,江河呜咽,wǒ men跪倒在哥哥的坟前爬不起来,wǒ men不相信wǒ men的大哥就这样走了,wǒ men叫着大哥的名字,希望他像往常一样,还对着wǒ men笑,wǒ men还像往常一样拉着他的手要好吃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