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宁都的人物多如牛毛,大人物如松乔,小人物如稻禾,他们从山乡市井拥挤而出。大人物因为大无人望其项背,小人物因为小视而不见。
大人物多住在县志里,尽管他们想出来透透新鲜空气,尽管他们叫苦不迭,但除了几个老学究瞟他们几眼,几乎没人理会他们的感受。
宁都山清水秀,土肥桑绿,所以宁都是出名宦和才子的地方,出诗人也出文家。但随着文人增多,他们的重量越来越轻,甚至薄如蝉翼。
先看汉代才女张丽英,她出道完全是为了做诗,做诗的目的是成仙。再看南宋诗人曾原一,他的诗重如泰山,能压死九千头牛,但他的誉名如风吹草动,无人提起。最后看易堂九子,他们都是反清复明的战士,就像稗莠生在清朝的田地,或像无心插下的柳枝,他们都长成了文胆,长成了人人都可在他们的名字下乘凉的劲木。
打开历朝名宦的官册,有曾司马,董尚书、郑集贤和崔宰执等。过去的贤能是墙头的风花,现在连最后一点孤光也已脱落。高大的翰林牌坊高不过鸟儿的清唱,并替换了农人的肩膀,一边挑着星月,另边盛着农忙。就是,贤能在过去名满华表,但如今却滴水淋淋,找不到一点原汁原味。可是,当世道陷入浊黄之水,能拯救社会的唯有古圣先贤的后裔。
现在也出墨客和华胥,但现在的人物头上大都生有角刺。小到连冬烘也会发光,连店家的梦露不比他们香气。先闻诗人陈,他一放屁,凡骚人都要抽搐。再闻散文家罗,她一尿泡,凡笔刀要上床休克。后闻小说家李,他一甩粪,凡文星无不撒手人寰。
因为毕竟时代不同了,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到了泆泆升温的时候。既由当今做胥吏,干禄无计者多,平步青云者毒,他们如同死者者众,故名字早埋在地下。
自然
在宁都的百万大山中,如果那片山林没有映山红的红,就算不得宁都的山。从肖田的赣江源到于都河的百二江湾,如果没有沙海阑干,就算不得宁都的水。
当月落虞渊,就像孔子绝笔于获麟(1)),人的双眼也黑落冥空,他们的心涨满了迷芒之水。因为在高楼的云窗,只住着叹息和忧伤,仿佛山垭的病梅,只见烟篆的轮子在地上飞转。而在政府的华屋,走着眼泪和痛苦,屈辱和欺诈,仿佛九皋的幽窆,只在水镜中躺着亡灵。
但当日升甘山(2)),有多少谷语如风吹起,又有多少螽斯的清吟就要出发。在宁都的每个峰壑,都长着红色故事,它们如林木节节生长,如花草枯了又发。
当你置身凌云山巅,就会看到千军如卷席的气魄。那纷纷扬扬的叶柯,就是从身边走过的当年红军。他们要继续前行,去完成未竟事业。他们不信他们的魂不会继续战斗。在草山溪畔,也许还有村姑送郎参军时留下的月柿。在椒山东坡,也许还能碰到用杨枝洁齿的小红妹。
现在且看宁都的文化山,在翠微峰的斜径上,自古隐藏无数寥天的秘笈。当青霄的阊门中开,大批的天仙来此写诗作画,当你一不小心,也许就成了这山的诗匠,让你千年醉不想归。当你再不留神,也许你的名字就成了这山的一棵孓遗植物,或者化着流水汇进了千里清江。
当蟾魄光临梅江,仿佛就有文星降落西陆,高颂这xīn líng的最好站台。从渔火的浅唱里,你可酌饮到古县的底蕴。这时,你就是宝塔用炭笔抒写在大地上的诗句,或者是宁寺用石刀镌刻在天空的星文。并且,一定有一篇神话为你做最后的注脚。
2018.11.30
(1)相传鲁哀公十四年猎获麒麟,孔子作《春秋》因痛至此辍笔。
(2))据《山海经-大荒经》载:“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
故乡
它是天上的一首雅诗,掉落到这片土地,它的容貌才如此诗雅。它使我听到了稻香的情话,也闻到了花酒的蜜意。它的情高出人间的情,它的意就是你我的仙境。
它或是远方漂来的蜃景,放下烟山一叠,又种下慈阁一桩。它使wǒ men的理想如雀稗疯长,又使wǒ men的皓魄走成画梁。即使wǒ men身在远方,手中也握着故乡的清梦,握着它的傲气和柔肠。而且每个人都能活出花样,都能感受到上帝的钟声在召唤。
我目睹故乡如鹃鸟,在风笄上舞蹈。它的舞蹈比wǒ men的美妙十倍,能深入骨髓,能使游子的相思长出翅膀,能使孱弱者释放强壮,使眼中的沙子变成明朗,使身上的渺小生出高尚。也能使傲慢者放虚心怀,使隐遁者关心社会的癃疴。
在荼蘼的细叶上,我又瞧见它最优秀的子民,和着天韵在歌唱。那歌声仿若河流,流着先人的智慧和勇气。又仿若劈天之斧,劈出的是文化之水,这文化就是巴别塔(1),它让人民告别苦难走向天堂。
故乡是一座雅庄,似乎正散发着芳雅。但也有人认为它住在信田之侧,它的人民如同信禾生长。
2018.11.21
(1)巴别塔:见《旧约-创世纪-第11章》:大洪水过后,诺亚的子孙要造一座城和一座通天塔,这塔就是“巴别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