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熟悉或陌生的街道上,我喜欢将目光洒成一张网,并适时摆成一架亟待按下快门的相机,对准一张张匆忙而过的背影,捕捉某个生动的瞬间,将它们定格下来,储存在脑海中。过不了多久,它们就像海浪过后被裹挟到岸边的贝壳,一眼望去,尽是惊喜。
那些曾与wǒ men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那些不曾打过招呼,甚至连面容都不曾看清也不曾记下的过客,他们的背影,却像一张张冲洗出来的大片,赫然浮现在我眼前,生动明艳,令人心醉。
独处时,我喜欢坐在玻璃窗下,迎着阳光,一边细看微尘在阳光里升腾舞动,一边反刍脑海中那一帧帧背影画面,他们像无声电影一般,在我脑海中演绎,一场接着一场。那些无言的画面,不过是陌生人的日常,或者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比最经典的电影更让人心动并沉迷。那些画中人,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甚至不曾留意到我的存在,却像挚友恩师一般,给予了我很多,很多。
雪后的清晨,一个粉嫩的小女孩,穿着可爱的冬衣,包裹得像一个彩色的粽子,欢快地背着小书包踩着积雪,她的笑声像铃铛一样,洒了一路。她那高大魁梧的父亲面包,为了搀扶住像小黄鸭一般稚嫩的女儿,弯下腰,将脚步拉得缓慢而迟延,就像牵引着一只蜗牛。这一大一小,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两串脚印,一串大的,一串小的。他们的背影和他们身后的脚印,像一幅画,美得让人不忍移目。
一对老夫妻,已经买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从菜市场返回。他们的手臂挽着对方,一人提着蔬菜,一人提着水果,笑意吟吟,目光温和。阳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的银发随风飘动,闪烁着让我眩目的金光。他们的背影,像一杯白开水,平淡简洁,却能滋润身心,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得吟诵《诗经》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夏日的午后,灼人的阳光像流金一样泻下来,烫得人睁不开眼睛。忽然,一缕隐约的清香浮在空中。一个撑着浅色洋伞的女士从我身边飘过,她穿着深绿色的旗袍,一双素净的布鞋;窈窕的身段,在旗袍的衬托下更显风韵,挺立的脊背像翠竹一样挺拔。此时的她,犹如夏阳中的绿荷婀娜而飘逸,亭亭玉立,冰清玉洁。就在我暗暗惊诧于她那高贵典雅的气质时,猛然看到她那一头盘得端庄又细致的银发,以及她脸上细密的皱纹。我一脸愕然地看向她。感觉到我的目光,她回我一个美丽的微笑,眼角的鱼尾纹像水波一样深深浅浅地荡开。随后,她娉婷的身影飘然而去,留下讶然的我呆在原地。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像一汪清泉,涤荡着我因为闷热而浮躁的心。不知为何,盯着那个雅致的背影,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想起了那个在江南的细雨中,丁香一样的身影。只是这个背影,没有丁香一样的忧愁,她既无哀怨,也不彷徨……
在不同的氛围里,在不同的心境下,我会想起不同的背影。那些不同的背影,有着不同的味道,有的是一首歌,有的是一首诗,有的却是一本书。它们,展示着不同的风韵,给我以不同的启迪;犹如面对不同的人和风景,各有各的可爱与别致。
如果说,生活是一条连绵不绝的河流,那每个曾擦肩而过的人,就是平静河流里激起的一朵朵水花。如果说,生活是由一个个精彩的片段组成,那些停驻在我脑海中的背影,就是一帧帧美妙的图画,他们虽默默无言,却像一杯杯不同风味的美酒,绚丽多姿,风情万种,饮之即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