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喜欢长在山野里的花。小小的一朵两朵有一朵两朵的清新、自在的美,大片大片的有大片大片的热烈和隆重。
如果可以,我总是痴痴的瞅好一会儿,好像跟久别的亲人、朋友相聚,说不说话、说什么话都没关系,只要彼此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就xīn líng相通,幸福美满。当然,山花当不当我亲人无从知道,不过它们从来没说过拒绝的话;我也从来没遇到像含羞草一样的花,因为我的注目而别过头去,或者合拢花苞。所以,我尽可以一厢情愿的享受着两情相悦的美好。
家里养着些花儿,最名贵的是姐姐给的一盆君子兰,小半尺阔一尺多长的叶子,整整齐齐的从根部排列上来,一年四季碧绿着,庄重而美丽。君子兰每年要长好几片叶子,却不开花。仔细咨询了花儿的原主人,于是临到君子兰的花期,我就紧张起来,督促着丈夫买花肥,照着说明书仔细上肥。节假日,用全身的力气把巨大的花盆推到阳光下,小心翼翼的看阳光照在巨大的碧玉般的叶片上,看嫩绿的株心几时会冒出一个小小的花苞来。两个花期过去,君子兰依旧沉静而浓绿,没有开花的打算。我想,那就这样吧,花儿不改变,我只好改变自己。就当这是一株稳重、谦逊的君子兰,长年举着碧玉般巨大的叶片,也很不容易。
还有蓬蓬勃勃、一年四季绿着的吊兰,好几个春天,悄悄开出小小的米白色的花,那花儿恍惚得跟梦似的,让人走近时,情不自禁的要屏住呼吸。开得最久的,是秋海棠。玫红的花儿一嘟啦一嘟啦的,这一簇还没凋谢,那一簇已经举出了米粒般的花苞。秋海棠的尽职尽力,让人几乎忘记它是会盛开也会凋谢的真正的鲜花。它们在阳台上光线最充足的地方,长年美丽着。如果不是隔一两天要清理花儿下同样鲜明美丽的落花,简直是可以当作一件持久性的家居饰品。还有几盆高大茂盛的绿色植物,一种植物从秋天到冬天,在绿色的叶丛底下,会出现挂满黄色的米粒一样的、不知是果实还花儿的枝条,这些米粒一样的东西常常落在地板上。
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家花儿,是我小时候的家里,一株高过墙头的牡丹树。一到春天,就开出满树的紫红色的牡丹花。微微苦涩的花香飘满院里院外,那花香跟别的花儿不同,闻得越多好像让人越精神、越庄严。那样满树的花,我一朵也没摘过。记不清是哥哥还是姐姐,有时会剪几支,把花茎烧焦,插在水瓶中,能鲜艳好几天。长在院子里的、阳光下的牡丹花,花期也很短,大约不会超过半月,就只剩满树鸭掌般的叶子,掩映着饱满的梭形的花籽儿。等到秋天,剥开梭形的荚,里面是乌黑圆润的花籽。
名贵的花儿我大多叫不出名字,即使知道,也无心去记。在公园、在花圃、在各种各样的屋子里,只要有花儿,我总要多看几眼。不管多么名贵的花儿,都不曾让我怦然心动,惊艳不已。
我的心常常被长在山野里的花儿打动。骑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睛总要看看两面的山,那山不十分高大,也不十分秀丽,是最普通不过的北方丘壑地带的山。却总也看不够,总觉得第一次看似的,总觉得能发现什么,能感受到什么。能让我慢下脚步、停下脚步的,是路边的小花。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黄色的,还有的是白色的,也有少量的红色、紫色。有的小得不像是花,凑近了看,也还不像花,但那感觉,明明就是花。这些花,有的成片成片,盛开在大路边,让你觉得它们就是为了让nǐ kàn的。可是,在僻静的地方,却又忽然会出现同样的更大的一片,让你迷糊,不知道怎样解释它们开花的含义。
所有的山花儿不需要谁来明白它,解释它。它们在春风中摇曳,在秋风中摇曳,在初冬的寒风中也还举着精致小巧的花朵儿,从来不因为谁的格外注意而改变姿态,也不会因为被冷落而郁郁寡欢、无精打采。这些,家花儿远远不能比。因为少浇或者多浇了水,那些名贵或者不名贵的家花儿会生病、会推迟或者错过花期。
山花真比家花惹人喜爱?那么,想想吧,在空旷的野地里,忽然遇到一株开满花儿的牡丹树……毫无疑问,那美,会让我窒息的。细细一想,山花的美,更在于山野清新的空气,自由、充足的阳光,在于山花儿的自然、自在,以及给予人的不期而遇的美感。
一位在小城中颇有身份和地位、长相姣好的女友,在她的空间签名中郑重写到:以野花的心境和飘逸,完成平凡的一生。初次见到,有些意外。想她那样的人,该是胸襟高远,有极高的自我期许的。
再一思量,似乎明白,正因有了山花的心境,她才有了盛放于高堂大庙的际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