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叶松铖
春讯
日光掠过水面,风突然变得谦和了。
一只鸟开始梳理凌乱的羽毛,风絮叨着从树梢上走过,一个冬天了,它一直被人咒骂。风很委屈,委屈了就流泪,于是天空淅淅沥沥。
鸟儿的眼睛在滴溜,孩子的眼睛似葡萄……
河岸,一垄垄麦苗,被风抚摸,冬天的板滞与僵硬,在柔软的温煦中,突然变得苍润、鲜嫩了。
日光为风穿起了衣裳——薄如蝉翼!风不再臃肿、不再狰狞、不再横眉怒目。
空气明净,一些声音,在风中弹唱、鸣啭,风迈着碎步,姿态婀娜……
报春鸟
细雨如织。报春鸟,从雨中飞过……
家的房屋抖了一下:一个舒展的懒腰、一声绵软的呵欠。松木镶嵌的板壁,此刻散发着木质的清香。一队黄蚁连成一条延伸的曲线,从板壁上走过。潮湿的地上,一只蚁王,昂首腆肚,指挥一群喽啰,吭哧吭哧搬动两粒大米。
鼾声在调动一种情绪,褥子放松了承载,一个与春天有关的梦,从嘴角散漫地溢出……
报春鸟,在粉彤彤的桃林里鸣啭千回。
一只蛙和一只蛤蟆,在远处的池塘,跳着欢快的肚皮舞。
蚯蚓很忙碌,它叫醒了所有的同类,在淅沥的雨中,开始疏松板结了一冬的忧郁……
报春鸟声声啼唤,嗓音清亮。
土地从冬眠中醒来,自个儿捶打着酸麻的腰身……村舍安详,晌午了,炊烟在屋脊上摇摆着一种曼妙,饭香浓郁,锅碗叮当……
此时,一只芦花公鸡,领着一群母鸡,徜徉在细雨中,它们都很激动,兴致勃勃谈论着天气……
报春鸟,在雨中穿梭。
它看见了瓢虫、蚂蚁、蚯蚓;看见了蜻蜓、螳螂、屎壳郎;看见了青蛙、蝴蝶、蜜蜂;看见了燕子、麻雀、黄鹂……春天热闹起来了……
牛和犁,站在雨中,庄严而又神圣,它们在等待,等待那个为土地写诗的人……
早晨
我挽起裤腿,行走在田埂上。这是一个多雾的早晨,湿漉漉的青草,抚摸着裸露的脚踝。
雾比我还要茫然,这个早晨全然成了雾的天下。我被雾托着,像一叶漂浮在波涛上的舟子。
浓雾撕扯着田野和模糊的庄稼,分割着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树林。一只鸟,突然惊觉,从乳白色的幕帘穿过,那时,我的心脏扑腾了一下,童年的村庄,在眼前露出了灰色的檐角。
我失重的身体,在迷雾即将散去的时刻,与灵魂一起落在了地上。
庄稼从迷迷瞪瞪的梦中,被一缕清亮的曙色摇醒。一只绿花公鸡站在我家的院墙上,开始和太阳深情地对话——
喔喔……
我的脚下分明感到了一种柔软,那是春天的柔软。就在这一刻,我知道,土地醒了……
油菜花开了
油菜花开了,或许就在凌晨的那场春雨里。
朦胧中我听到了鸟叫,很清晰、很嘹亮。接下就有了风声和雨声,雨不是太急,但却密而且细,她轻柔地在瓦脊上奔跑:沙沙沙……感觉像是一双秀美的手在琴键上灵巧地弹动……
迷糊中像是听到了金属落地的叮当声,脆脆的,余韵袅袅。
眼帘有光扑朔。揉揉惺忪的眸子,玻璃窗泛出黄澄澄的光亮,那黄交织成一种迷离、一种意绪的恍惚,让人魂不守舍。
悄然开门,一阵笑声扑面而来……
油菜花开了。它不是一枝、一朵、一咎、一圃,而是一次浩大的铺展、一次汹涌的奔泻、一次狂放的渲染:那黄、那金、那明艳,宛若焰火,把山谷、洼地、田畴、河滩,烧成一片璀璨……
一支油菜花并不可爱、并不美丽、并不让人感到惊心动魄,而一片、一块、一山梁、一河滩,那就不同了。美有时就是一种相互的牵手、凝聚和守望,这是生命的意义,也是生命的价值!
油菜花开了,沿着她开放的花径,一路走过,我所拾掇到的是这个季节的丰硕和精神世界的超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