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村子非常热闹,村里的人总是群结而耕,群合而作,而后群聚而欢。那是个无比和气融融的年代,在我心里那个金色的年代已消失了十来年,而且一去就没再回来,也不知道以后它还会不会回来,其实wǒ men都很想念它、牵盼它,也许只是它不知道罢了。
十年了,十年来wǒ men再也没有像今夜一样围坐而谈,尽管这夜很冷,冷得泪滴成冰,但比起那一去未返的和谐美好这总能泛起一丝温暖,尽管恰是壮年的他离去,为他守夜的wǒ men才有此一聚。
会聚的人不少,缺离的人也不少,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大家拉常道短,话题是农村人最擅长掘取的资源,大到某人发财,小到某洞藏有某鼠,只要有点发生的,立刻便在村里炸开了锅,这就是农村人最大的特点——纸里永远包不住火。与这个特点截然相反的是城市人,不管不闻,天大的事都难得惊起半点水花。然而有一点是城市人与农村人共通的,那就是挣钱,挣钱似乎是世界上最有科学创举的东西,这时代上天容易入地难,有谁想过有什么比挣钱更容易让人入地呢?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死了总要入土的,入土不正是下地了吗?这样说人真是可哀可叹更可悲。
这不,大家围坐一起谈论的都是入土的话题。他们说这一代年轻人入土都太早太快,这些年,年老的都活得健健康康的,先先后后就走了好几个壮年之人,他们走得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病痛,不过朝夕而已。他们感叹人生没意,昼夜疲劳还不知何时是尽头就悄悄的走了,来不及一时半刻的歇息,更不要说享受。也许这就是人的命运吧——不要想着什么时候去享受,也许跟本就没时间去享受,何况不苦不劳活得很累也没有意义。话虽如此,生离死别的无奈还是倍让人痛楚。
就像这些年村里匆匆离去的那些年轻人,谁也不知道这世界在那一刻拽给他们什么,因为他们走得连自己也不知道。除了那些血拼的物产,他们留给这世界的又有什么?
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人生没有高低贵贱,匆忙匆碌也可好,再见也许是再也不见。
我很羡慕实习的日子,比起当今很容易失去正常生活规律的时代我想那是最幸福的。早睡早起方能养身,当今早起的人很多早睡的却不一定,然而那个早起恐怕也要打着隐号了,生活失去正常的规律是否一些病症的起因?病症这东西最会摧残一个人的身体,42岁,身强体壮、英姿飒爽的他就是被突来的病症催成枯骨化作干尸。
这些天我有幸又找到实习的节奏,真正的起得早睡得早,也真正的按时而作按时而息。这些天是姐姐家装修房子和乔迁的日子,乔迁那天本是无比热闹快乐的时机,然而太多游离的目光最终没能留住匆匆的他来匆匆的他去,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缘是有了会就不敢说了,难求的相聚没能战胜苦奔的逼迫。十年前相聚苦于没菜没饭,十年后苦于剩菜剩饭,剩的甚至连家里的狗都不吃。十年前亲朋好友相聚,闲聊长谈不会尽兴,挨床挤铺乐不知疲,十年后大楼大屋没人愿意停留。
下雨了,她背着周岁的孩儿踏着烂泥远奔数里山路为乔迁备礼花,因为乔迁的主人正是她亲亲的大姐,大姐说你还麻烦什么?雨冲得路烂地滑,还背着个孩子,摔倒碰倒如何是好?她说自家姊妹有几个在哪里?那一刻我感到很自私也很痛心,因为我不知道她这么做除了骨肉情是不是还有点什么?难道高高兴兴的静坐下来聊下天不好吗?这是不是已没有“意义”或是变得困难了?也许这就是为人在世的苦楚吧,这苦楚似乎僭越了生。
近年,国内竞艺类电视节目越来越多,演员或嘉宾的眼泪也越来越多,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眼泪也愈来愈真。这让我对此类节目有个不好的印象:煽情是它的标榜。我总觉得,有的东西说了就说了,干嘛还要掉眼泪,哭哭滴滴的。若要如此,不说最好。很多时候眼泪最多换来别人短暂的同情,这似乎含得有祈求的意味,祈求别人的可怜,反而显得自己懦弱,任何困难都只能自己去面对,战胜它主要靠的是自己,别人甚至不能给予一点帮助,即使哭偷偷的哭岂不好,最起码我给别人展示的是自己最坚强的一面。关于这一切的种种,让我在那刻突然厌恨自己,就像看不惯那些在台上当众捅出自己伤心事而泪如流霰的人。我似乎觉察有的东西不是意志所能控制的,看来有些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事情,静存在心里就行,然与不然,兴许有一天自己就会明白。这样便少了迷惑和不必要的争论,心便淡然旷达。
我像往常一样在办公桌忙碌着,这是我实习以来最忙碌的一次,也是我实习的最后一次忙碌了。这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学生午读,因为我正赶着给他们留言,这就是我最忙碌的事,并不是忙着给纯真诚挚的他们批改作业,也不是忙着自己的功课。多陪他们一刻其实更好,但我怕我会没有时间和他们说一声再见,更害怕这稍纵即逝的一刻不能让wǒ men留下点记忆的东西,因此我只有选择用文字刻下这段时光以来的点点滴滴。我有很多很多要流泻的内容,可是我的手却像中了邪,在这一刻不停的抖动,抖动得我几乎无法书写,时间不多了,短暂的两节课一结束就意味着我不再是他们的实习老师,这不再将是永远永远!因此我非常的害怕,说不出的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眼睛也开始模糊了起来,他们陆陆续续的来办公室瞅我,我没敢正视他们,我也没听到他们见了我就习惯成自然的欢声笑语,这一次是沉重的沉默,就连调皮轻佻的脚步都是沉重的。我怕我会哭出来,于是我叫他们在教室里等我,我给他们说我还要放最后一个视频给大家看,况且有同学的留言我还没写完呢,李老师是不会偷偷走的。他们没有哪次像这次会沉默,更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不听话,不经意间的抬起头,夺框而入的是他们红肿的双眼。这一刻,我感觉一切的不舍和难过都聚压在一起,让我言涌却无法言语,虽然我紧紧的锁住了眼泪,可我的心在伤痛的奔泪。
尽管这聚压的一切正无情摧残着我的意志,可我还是死死的握紧手中的笔,然后,一笔一划、一笔一划的生拉硬套。我知道我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一定要写到最后那一刻。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遗憾是什么,遗憾就是在这最后的一刻我可以却没能将他们抓得更紧,除了这些沉默的文字。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只能祈求这些文字,祈求它留下些许的记忆。我相信我能紧紧的锁住自己的眼泪,内心深处源不尽的话语正剧烈的涌动涌动。我相信我能控制得住分别的场面,载着与他们书写的点点滴滴,攥着为他们准备的笔记本,拖着沉重的脚步,我一步一步的朝着教室移去。
时间快不快我觉得关键是看它处于哪一种状态,譬如对于一个赶飞机的人,要是迟进机场一秒,他定会觉得这一秒很慢很慢,他会为这可能耽误他乘机的一秒而懊恼。而对于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人,最后一分钟是谁也无法承受或着根本不可能承受的伤痛,这一分钟如流星一划的飞逝还更多无奈,抓不住更看不清。就这一分钟,我默然的移进了教室,站上讲台,我鼓足勇气看同学们一眼,涌入眼眸的是一张张泪水浸透模糊的脸。我必须赶紧发言,为了能控制住这一切,此刻发言也许会比沉默更能锁住泪水。流视一眼我的学生,流视一眼我纯真诚挚的弟弟妹妹,瞬间回视我托举的笔记本,“同学们,这个笔记本是……”就这一分钟,我亲爱的弟弟妹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的哭成了一片,哭声就像翻滚的浪潮在击打着我沉重的心。我还有许多话要向他们诉说,我不能哭,我要继续的说下去,可是我突然发现我的喉咙一下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喉咙并没有给予我哪怕一小丝的同情,泪水像解匝的洪水翻滚而下。这一分钟wǒ men没能抓住更没能看清,一切都逝得太快也来得太快,除了抓不住看不清,这一分钟也没能诠释离别的无奈和眷恋,也许根本就不可能诠释,人世间最大的痛楚也许就莫过于这即将别离的一瞬吧,一幕幕错乱与不和谐的,无奈与绝望的交织聚压。
尽管有时闹起来又太讨厌,但难说再见也许就是不再见,一生一辈子都不再见,如若再见,会在哪里,能否说出我的名字,他说一切都会改变。
偶尔看着那些铭刻了不舍和眷恋的礼物,打开那些纯真诚挚的青涩文字,我还会默默的红着脸,或多或少,或外现或内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