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小船晃啊晃,无声无息,不急不徐,此般悠忽总把人生忽悠。及至某日醒来,才知船至江心,浮生已半,恍然惊觉:时间这哥们温情款款,却是倔强憨实的范!这么多年朝夕相伴,又何曾因谁有过一分一秒的停顿?
时间勇往直前,我青春的欢颜尽数凋零。一个人感觉老了,老的不仅是年纪——年纪不过是时间的刻度,也不仅是容颜——容颜只是时光的吻痕。老的是心境,心境才是照见真实自己的镜子。年轻时喜追梦,懵里懵懂往前冲,而当攒上了一把年纪,脑壳却糊涂得只剩下了一根筋——总喜欢钻进虚无的梦里去找寻那牵系着灵魂的根。千帆过尽,云淡风轻,徐徐回望,一些人、一些事,常会在有梦抑或无梦的夜里造访,一些情节、一些细节竟能滤过时光的烟尘呈现,一颦一笑,真真切切。
一个飘着春雨的午后,在我就要打盹的间歇,一个27年前见过却从未被想起的女子,突然在记忆里鲜活。27年前,我还是一个青涩小伙,在一家小煤窑做苦力。印象中,那时的矿山戾气很重,无论老板还是员工都喜欢亮拳头,爆粗口。而我,是个另类:长发飘飘,人比月光还瘦;人多的时候沉默,没人的时候歌唱——这简直是1990年代诗人的标配。更要命的是,即便下了矿井,我也经常是书不离手。小煤窑里老板加员工十来个人,统一开餐,而且吃的是大锅饭,先到的管够,晚到的可能连汤都见不着。我往往属于后者,因为太爱看书,总是被故事中的人物牵扯着,也因为“抢饭”时不够霸蛮,所以常常委屈了肚子。一天中班,我把最后一斗煤推出井口时已是饿得肚皮贴肚皮,连拿书的力气也快没有了,工友笑我:“你呷书呷得饱,还要呷饭?”悲催的是,等我跌跌撞撞赶到食堂时,饭锅早已见底了。就在我靠着墙壁喘粗气的时候,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递了过来,递饭的是做饭的阿姨,这饭竟是她为我预留的。——后来,我挨饿的机会就少了。可那时少不更事,直到离开那家小煤窑,我也不知道做饭阿姨的名字。懵懂的印象中,她比我要大七八岁,鹅蛋脸,额际有一绺刘海;大眼睛,眼神山泉一般澄明清澈。
我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却好生纳闷:这做饭的阿姨怎么就会突然从记忆里跳出来,让我已经逝去的时光陡然惊艳?也许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如一首歌所唱:从来都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它可能被尘封,也可能被蒙昧的心智无视,但它永远在你的心里,闪烁着纯正的光芒。
多好啊,27年了,这光芒仍被有情的岁月珍藏,深潜在时光深处的那一双眸子,清纯如水。
就在今年的“五一”小长假,经过两天寻访,我终于找到了当年做饭的阿姨。她已不复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比我想象中的样子还要苍老: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眼神早失去了光泽,只有额际微微卷曲的几丝白发依稀可见当年的神韵。但她说不认得我,并一连用n个“不记得了”婉拒我的沟通,我的寻访最终在阿姨重重的防备面前尴尬收场。
也许阿姨是真不认得我了——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我,随便往哪里一摆,都难掩杀伐之气,这哪还有当年的书生模样?
岁月给了我美好,也给了我沧桑。还好,沧海桑田,我始终还记着回家的路。
转身背对阿姨的那一刻,我只想抱住岁月痛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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