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风林海
这个神经病很让人恶心。她叫韩雨真。
她披一件缝补的花花绿绿的长袍，腰间系一根草绳，脚下趿拉着一双看不出摸样的胶鞋，一年四季从不更换。身上散发出一种恶臭。一般人见了总会远远的躲开。好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来独往，自言自语，对人没有什么危害。
她经常在集市上忙着寻找食物，拾起一个被人扔掉的烂苹果，啃上几口，抓起一个曾经盛过食物的塑料袋，舔上几下。
在集市上行走，她口齿清楚的为别人算账，迅速无误。她也经常拿一支粉笔，在地面上很流利的写下多个国家的文字，边写边读，发音纯正且优美。
据说，她上过大学。
日子一天天溜走，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韩雨真一直生活在人们的视线里，生活在人们不经意的闲谈里。我也就从人们的闲谈里，知道了他的一些往事。据说她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从小聪明伶俐，她读大学那年，全国都在挨饿。
发生在女生宿舍的一件事，让她跌入了人间地狱！一个同学的饭票没了，学校领导采用大搜查的方式，在韩雨真的被子里发现了那几张饭票，结果她被学校开除了。她的男朋友把她送回了家，临走的时候告诉她说，你先在家待些日子，我会回来接你的。夕阳下，她把男朋友送上了车。
人们发现，这个神经病无论在哪里游荡，每到傍晚，他都会回到附近的一个汽车站，呆呆的望着远方，像在盼望着什么。
晚霞像夕阳伸出的一只手，似乎想挽留着什么。
车站站牌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雕塑一般望着远方。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每天放学路过，总从自己的书包里掏一点吃的送给她。后来这小男孩干脆就从附近的饭店里买一点吃的，默默的送给这个神经病。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孩子大学毕业了，找了媳妇。这天领着媳妇回家，路过车站，那个雕像般的神经病，正把一个脏兮兮的烂苹果往嘴里塞。男孩对媳妇说，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接着男孩捧着几个热乎乎的包子，递给神经病。媳妇很不高兴，嘟囔了一句：不嫌恶心！
回家看望了双亲，临行时男孩交给妈妈一笔钱并且说，妈，有一事相求，我走之后，希望您能经常给集市上那个神经病买点吃的穿的，我看她怪可怜的。妈妈满口答应着。
春节带着妻子回家，在车站不见了那个神经病，男孩忽然觉得心像被刀扎了一样疼痛。急匆匆一进门就问，妈，那个神经病呢。妈妈微笑着说，放心吧，我照顾的她很好。去年你走了不久，她被车撞了一下从此就起不来了，我把她接到家里，一日三餐没缺过她什么。说着领着儿子进了里屋，在床上躺着的那个神经病，看上去比在外流浪干净了白胖了。男孩靠床坐下，注视着她面前的这个人，注视着这个他从内心同情着关心着的神经病，发现被妈妈收拾干净了的她其实很漂亮，高高的鼻梁眉清目秀，男孩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神经病醒来了，睁开眼正看见男孩深情注视的眼睛，她呼的坐了起来，用不适合她年龄的亲昵甜蜜的嗓音，兴奋地喊出：刚，你终于来了！她抓着男孩的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知道你会相信我，会相信我，那饭票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不是我……不是……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孩紧紧握着她的手，掏出纸巾为她擦泪，把她揽进怀里，轻轻说，我知道，不是你！
男孩在家休假的日子里，神经病人不时用俄语，不时用英语，用唱歌一般的声音同男孩交流，男孩微笑着回应她。
男孩要走了，跟神经病轻轻的说，我要去工作了，你跟妈妈好好呆在家里，我会回来看你的。
临行前爸爸妈妈送他出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男孩说，放心吧爸妈，我会多寄些钱来的。妈妈摇了摇头，笑了。
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神经病快不行了，赶快回家，男孩连夜起程，还是没赶上，到了家神经病已经闭上了眼睛。
爸妈哭得泣不成声，把儿子拉进屋里哭着说，孩子对不起，wǒ men瞒了你一辈子，她是你的亲妈妈……
韩雨真去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在她的坟前多了一个花圈，一副莫名其妙的挽联：所有你的那些波涛和巨浪都在我的头上消逝了，愿你的灵魂在天堂得到安息！
